第十九集
郎雪枫2022-05-19 17:5520,886

  1、 华界·沪江公寓·厅堂·(日) 【改】

  厅堂内,几个伙计进进出出,正在搬运家具。

  两个伙计搬着一个大床架,从里面出来。

  江韵清从门口进来,看着厅堂里熟悉的陈设。

  伙计看到江韵清,都没太在意她,继续搬东西。

  江韵清望向柜台。

  柜台上,摆放着算盘、账本、墨盒、毛笔等常见物品。

  江韵清走到柜台后面,坐下了。

  她的面前,柜台上,是江汰清平时用的那个算盘。

  江韵清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个算盘。

  江韵清慢慢闭上眼睛。

  江韵清的手指划过算盘,掠过一颗颗算珠。

  算珠撞击的声音,清脆、悠远……

  2、 华界·沪江公寓·厅堂·(日)

  泛黄的画面,犹如时光倒流……

  算盘上,一个算珠拨上去,又一个算珠轻轻拨了上去。

  江汰清托着腮,在柜台前聚精会神地打着算盘。

  一身学生装的江韵清从门口走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江汰清身后,调皮地一把蒙住江汰清的双眼!

  “哎呀!”江汰清被蒙住眼睛,伸手去抓江韵清的双手,算珠一下子被拨乱。

  江韵清开心地笑出声来,松开双手,递给江汰清一张单子。

  单子上面写满了法文,还有一些阿拉伯数字。

  江汰清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江韵清自豪地:“我的成绩单啊!各门课程都是优秀。”

  江汰清长出一口气,笑了:“还以为是学杂费,一眼看上去好多钱……”

  江韵清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江汰清没好气地:“哼,辛辛苦苦供你上学,欺负姐姐不懂法文是不是?”

  江韵清歉疚:“哪有……等我学业有成,将来我去工作,供姐姐去读书,肯定比我成绩要好。”

  江汰清沉默,凝视着江韵清无邪的面庞,片刻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我这年纪还读哪门子书呀,”江汰清摇摇头,“只要你能顺顺利利毕业,姐姐就烧高香了。”

  江汰清熟练地晃了晃算盘,把算珠复原。

  算盘上的算珠又在江汰清手里飞快地拨动起来……

  3、 华界·沪江公寓·厅堂·(日) 【改】

  算珠轻轻拨动,是江韵清白皙的手在抚着算盘。

  一滴晶莹的泪水滴在算盘上面。

  一颗颗眼泪从江韵清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滴在算盘之上。

  “江小姐?”一个声音传来——

  一名身着长马褂的商人带着一个拎包的随从走向江韵清。

  江韵清回过神来,轻轻拭去了泪水。

  路过的伙计们都向那商人打招呼:“老板!”

  商人走到江韵清面前,将一张单据放在柜台上,客气地:“请确认一下清单。”

  江韵清没有拿,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江韵清淡淡地:“根据合同,公寓里所有设施和物品都归你。”

  商人微笑着连连点头。

  江韵清:“但有一样东西我要带走。”

  商人疑惑地看着江韵清。

  4、 华界·沪江公寓·门口·(日)

  江韵清走出沪江公寓大门,目光黯淡。

  江汰清用过的算盘,正紧紧握在江韵清的手里。

  门口搭起了高架,两名伙计正在上面忙碌着。

  江韵清走远了。

  江韵清身后,公寓门楣上面写着“沪江公寓”的牌匾正被两名伙计摘下……

  5、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一楼·咖啡馆·(日)【删除】

  唐贤平把那张电报放在桌上,推给范雅萝。

  范雅萝拿起电报,看了看,一惊,抬头望向唐贤平。

  唐贤平也一脸严肃地看着范雅萝。

  范雅萝忧虑而伤心:“你要回南京?”

  唐贤平一脸无奈:“华界要丢了,警局也撤了,南京调我回去另行安排。”

  范雅萝实在舍不得,轻轻地摩挲着那封电报,不说话。

  唐贤平直接攻心:“我真不想离开你。”

  范雅萝脱口而出:“我也不想!”

  唐贤平轻轻叹了口气,沉默。

  范雅萝急切而哀求地:“能不能不走?”

  唐贤平:“除非,我有一个留在上海的理由。”

  范雅萝:“你有吗?”

  唐贤平:“我正在想办法。”

  范雅萝期待地:“什么办法?”

  唐贤平:“华界几大报社也要关张了,一些骨干想在租界重新创刊,立场上当然是反日的。南京方面很重视,毕竟军事阵地已经丢了,舆论阵地必须保住。

  假如我能在租界办起一家报社,把这些人收罗进来,为政府鼓吹,就可以名正言顺留在上海了。”

  范雅萝一喜:“太好了!”

  唐贤平:“我已经在申请执照了,不过现在世道混乱,审核手续挺麻烦……”

  范雅萝冲口而出:“还申请什么呀,你们就都到我的《华商早报》来!”

  唐贤平故作惊讶:“这……不合适吧?”

  范雅萝昂然道:“在抗日救国这个立场上,我和你们是一致的!”

  唐贤平还是显得有些迟疑,沉默。

  范雅萝:“你要是来了,我当社长,你当副社长!”

  唐贤平以退为进:“那怎么行,你们报社那么多资深老人……”

  “报社是我的,当然我说了算!”范雅萝有些心疼地抓起唐贤平的手,“改行干起文职,真是太委屈你了!”

  “干什么都是抗日,”唐贤平深情地凝视范雅萝,“最重要的是能留下来,和你在一起。”

  范雅萝点点头,眼中泛着幸福的泪光……

  6、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陆怡端着一个托盘走来。

  托盘上是一碗莲子羹。

  范义亭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上触目惊心的战争图片。

  “老爷,尝尝我做的莲子羹。”陆怡把莲子羹放在范义亭面前。

  范义亭有些惊讶,进而心疼地:“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陆怡点点头:“哦。”

  范义亭目光严肃:“你现在是女主人,这个家里所有人包括海伯和田阔生,

  你随时吩咐他们。”

  陆怡笑了:“我更愿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照顾你和雅萝。”

  范义亭目光严肃:“规矩不能坏,这个家是你,我,雅萝三个人的。”

  陆怡柔声:“好,好,来尝尝吧。”

  范义亭拿起莲子羹,吃了一口,细细感觉,随即点头,目光赞许。

  陆怡欣慰地笑了。

  7、 法租界·范公馆·大门·(日)

  战乱之际,范公馆门前比往常更加戒备森严,几名荷枪实弹的巡捕在大门外两侧警惕地把守着。

  一辆轿车驶来,停在大门口。

  看守立刻走上前来进行检查。

  车窗内,后座上,竟是一脸倨傲的坂井英一!

  8、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老爷,”海伯已经站在客厅门口,“坂井先生到了。”

  范义亭把莲子羹放下:“嗯,请他进来。”

  “是。”海伯转身走了。

  陆怡惊讶望向范义亭:“日本人?来干什么?”

  范义亭淡淡地:“谈合作。”

  陆怡愈加凝重:“你要跟日本人合作!?”

  范义亭淡淡地:“他们要谈,我也不能拒之门外。”

  陆怡一脸忧虑,想了想还是劝道:“小心引狼入室。”

  范义亭笑了,伸手按住陆怡的手,目光温暖:“我有方寸,范公馆固若金汤。”

  陆怡这才似乎放了心:“我……不想见他们。”

  范义亭点点头。

  陆怡也点点头,起身走了。

  范义亭轻轻叹了口气,看到面前茶几上摊开的报纸,伸出手去,合上报纸上的战争图片。

  门开了,坂井英一走了进来。

  坂井英一来到茶几前,面向范义亭站定,鞠躬行礼:“范督察长,请多关照。”

  范义亭礼貌地:“坂井先生,幸会幸会。”

  海伯端来一个托盘,将托盘上两盏茶放在茶几上,然后转身离开。

  “请。”范义亭客气地伸手相请。

  “谢谢督察长。”坂井英一伸手端起茶杯,只是放在面前用鼻子吸了吸气,

  算是喝过了,随即放回在茶几上。

  范义亭有些奇怪地看着坂井英一,脸色隐隐有几分不悦。

  坂井英一:“有家规,我们在外面喝茶,只用鼻子。”

  范义亭:“担心中毒?”

  坂井英一:“保护味觉。”

  范义亭笑了:“素知坂井先生是茶艺大家,果然道行深厚。”

  坂井英一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全权代表大日本帝国外务省驻沪办事处的态度。以督察长在上海一言九鼎的名望地位,我们日后要维护华界和法租界的繁荣稳定,对您是一定要借重的。我今天前来拜见,就是为了表达对督察长的敬意。”

  范义亭:“先生抬爱了。”

  坂井英一:“首先,督察长的青帮势力在华界扎根已久,且与中国政府无干,所以皇军占领华界后,会对您的势力范围予以相当程度的尊重。”

  范义亭已经闭上了眼睛,继续洗耳恭听。

  坂井英一:“第二,督察长一手掌控、横跨华界和法租界的鸦片运营网,依然可以照旧运转,而且,皇军愿意与你们一起合作,一起发财。”

  范义亭身体微微一动,没有料到这些事日本人已经尽在掌握,却仍努力保持着平静。

  坂井英一:“第三,法租界在上海是国中之国,我们愿意与法方和睦相处,并支持您继续担任巡捕房督察长。甚至,如果您愿意充分合作的话,上海市市长这个位子也可以考虑请您出任。”

  坂井英一说完,端起茶杯,用鼻子深深地闻了闻,观察范义亭的反应。

  范义亭缓缓睁开了双眼,搓了搓手掌,微笑道:“坂井先生真是下足血本啊,

  条件如此优厚,看来我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低呀。”

  坂井英一:“说起来也很简单,我们希望借阅《忏悔录》,以便了解在法租界的各路反日活动。”

  范义亭不答,缓缓摘下了老花镜,用镜布擦拭着。

  坂井英一也不催问,只等范义亭表态。

  范义亭依然检查着自己那副老花镜,缓缓开口:“坂井先生有所不知,《忏悔录》体量巨大,杂乱无章,极难整理。我老了,眼睛也不好了,所以这份档案恐怕要永远束之高阁,无法问世了。”

  坂井英一明白范义亭是在搪塞:“督察长身体欠佳,我们可以代为整理。”

  范义亭应对老到:“问题是我上面还有公董局,做不了主啊。”

  坂井英也很直接:“您是做不了主,还是不想做主?”

  范义亭话留余地:“这个……我只能审时度势,尽量为贵方考虑。”

  “好,”坂井英一也就不再纠缠,立刻站起身来,“那就请督察长费心考虑,我们静候佳音。”

  范义亭也立刻站了起来,客气地:“一定,一定。”

  坂井英一走到门口。 【加】

  范义亭客气地随在后面。

  坂井英一突然站住了,回过身来,看着范义亭。

  “督察长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谈判之时,手里筹码越多便越有利,”坂井英一的目光凌厉起来,“帝国军队摧枯拉朽,全面胜利指日可待。等我们彻底占领上海,那时候再谈的话,恐怕对您就不太有利了。”

  范义亭已经感觉到威胁的压力,只有点头。

  坂井英一又恢复和颜悦色:“请督察长早做决定,不要坐失良机。”

  “一定,一定!”范义亭拱起手,一脸谢意,“坂井先生慢走。”

  坂井英一礼貌地鞠躬:“代向夫人问好。”

  说罢,坂井英一微笑着最后望了范义亭一眼,推门走了。

  范义亭感觉压力稍减,轻轻出了一口气。

  范义亭转过身来——陆怡已经走了出来。

  范义亭看着陆怡。

  陆怡来到范义亭身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目光中满是阴郁。

  范义亭关心地:“你怎么啦?”

  “我讨厌这些日本人——”陆怡神情有些哀怨,语调悲切,“要不是他们,关雪庵校长也不会死……”

  陆怡眼眶有些湿润,话似怨恨,其实是把死亡的威胁埋进范义亭的心里。

  范义亭轻轻拍抚陆怡的手,温声安抚:“过去了,都过去了。”

  陆怡把脸庞贴向范义亭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却在范义亭视角之外,令他无法觉察……

  9、 法租界·范公馆·公馆客厅·(日)【删除】

  坂井英一走到门口。

  范义亭客气地随在后面。

  坂井英一突然站住了,回过身来,看着范义亭。

  “督察长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谈判之时,手里筹码越多便越有利,”坂井英一的目光凌厉起来,“帝国军队摧枯拉朽,全面胜利指日可待。等我们彻底占领上海,那时候再谈的话,恐怕对您就不太有利了。”

  范义亭已经感觉到威胁的压力,只有点头。

  坂井英一又恢复和颜悦色:“请督察长早做决定,不要坐失良机。”

  “一定,一定!”范义亭拱起手,一脸谢意,“坂井先生慢走。”

  坂井英一礼貌地鞠躬:“代向夫人问好。”

  说罢,坂井英一微笑着最后望了范义亭一眼,推门走了。

  范义亭感觉压力稍减,轻轻出了一口气。

  范义亭转过身来——陆怡已经走了出来。

  范义亭看着陆怡。

  陆怡来到范义亭身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目光中满是阴郁。

  范义亭关心地:“你怎么啦?”

  “我讨厌这些日本人——”陆怡神情有些哀怨,语调悲切,“要不是他们,关雪庵校长也不会死……”

  陆怡眼眶有些湿润,话似怨恨,其实是把死亡的威胁埋进范义亭的心里。

  范义亭轻轻拍抚陆怡的手,温声安抚:“过去了,都过去了。”

  陆怡把脸庞贴向范义亭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却在范义亭视角之外,令他无法觉察……

  10、 法租界·华商早报社·办公室·(日)

  “这位是《黄浦日报》的主编紫川先生。”

  唐贤平向范雅萝介绍侯子川——

  侯子川穿着一身中式长袍,戴着圆框眼镜,一副儒雅书生的样貌。

  “您好!”范雅萝向侯子川伸出手。

  “丧家之犬,多谢大小姐收留。”侯子川伸出双手,一脸恭敬和感激。

  范雅萝当然要把这个人情让给唐贤平:“要谢你就谢唐局长吧,不,现在是唐副社长了。”

  侯子川顺势转向唐贤平,向他鞠了一躬。

  唐贤平也假装客气:“我也是帮自己,要留在上海和大家并肩作战。”

  侯子川转向范雅萝:“大家都不是外人,我有个顾忌想跟大小姐明言。”

  范雅萝爽快地:“你说!”

  侯子川:“跟我同来的职员如何与您现有职员相处,是个问题。第一,位置重合,一份工两人做,难免人心龃龉;第二,大家的办报理念和工作方式也会有分歧。一旦处理不好,我们卷铺盖走人无所谓,就怕唐局长一番苦心,竹篮打水,不好向南京方面交待。”

  范雅萝一惊,深以为然:“是啊,紫川主编,你那边有多少人?”

  侯子川:“我合作多年的全套班子,都来了。”

  范雅萝爽快地:“那就好办了,以后我就用你们《黄浦日报》的班底。”

  侯子川正中下怀还假装吃惊:“啊?那您的老班底呢?”

  范雅萝:“我让他们全都走人。”

  唐贤平也假惺惺:“雅萝,这合适吗?”

  范雅萝:“多给遣散费呗,我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唐贤平:“你真要这么做?”

  范雅萝一脸坚决:“为了把报纸办好,为了让你留在上海,这点小事算什么!”

  唐贤平一脸感动:“雅萝!”

  范雅萝转向侯子川:“紫川主编,这个报社我平时很少来,贤平就是实际的社长,你们一定要尽心尽力把报纸办好,给他挣足面子!”

  “是。”侯子川慨然遵命,范雅萝深深一鞠躬。

  11、 法租界·华商早报社·大门口·(日)

  唐贤平和侯子川走出报社。

  一辆汽车正在路边等候,开车的是孙炳廉。

  唐贤平和侯子川走向汽车。

  侯子川拉开后门:“唐副社长请。”

  唐贤平虚让一下:“紫川主编请。”

  两人目光对接,都微笑了,心照不宣……

  唐贤平坐进汽车。

  侯子川也坐进汽车。

  侯子川拉上车门,从车窗向外看着报社大门口:“回去我就准备搬家了。”

  唐贤平:“抓紧给弟兄们培训,报纸也要办得像模像样。”

  侯子川:“是。”

  孙炳廉开动汽车:“站长,刚刚得到消息,日本人去了范公馆。”

  唐贤平一愣,没说话。

  侯子川代为发问:“他们谈了什么?”

  孙炳廉:“不知道。盯梢的弟兄只看到坂井公馆的汽车进了范公馆,过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侯子川想了想,望向唐贤平:“得陇望蜀,日本人要在法租界布局了。”

  唐贤平目光阴沉:“希望他们谈的不是《忏悔录》!”

  侯子川也是一惊:“范义亭不会轻易就范吧?”

  唐贤平:“难说。”

  侯子川:“要不,敲打敲打他?”

  12、 法租界·坂井公馆·茶室·(夜)

  铁壶坐在茶炉上,壶中热水轻轻沸腾。

  房间里,坂井英一和裴如海对坐。

  坂井英一:“皇军全面占领上海以后,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一定会对新政府展开破坏行动。他们也一定会选择租界作为潜伏的主要据点。在这种情况下,《忏悔录》密档对我们就尤其重要了。”

  裴如海:“阁下白天去见范义亭,可有收获?”

  坂井英一没有说话。

  裴如海明白了:“想必是推三阻四,滑不留手吧。”

  坂井英一还是没有说话。

  裴如海:“这只老狐狸,还在观风。”

  坂井英一:“我们在上海的全面胜利指日可待,他扛不了几天了!”

  裴如海点了点头。

  13、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夜)

  范义亭穿着睡衣,靠在床头,拿着放大镜正看报纸。

  陆怡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来:“还看报纸,小心你的眼睛!”

  “虹口丢啦,”范义亭叹口气,放下报纸,“华界看来是保不住了。”

  范义亭从陆怡手里接过莲子羹,吃了起来。

  “至少有法租界在,有老爷在,”陆怡看到墙上挂的那幅范义亭夫妻卖面的油画略微歪斜,走过去仔细地扶正,“我们一家人还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陆怡看到油画框上有个污点,还掏出手帕轻轻擦拭。

  范义亭看到陆怡的动作,把羹匙放回到碗里。

  “这幅画还挂在这里,你真的不介意吗?”范义亭问道。

  陆怡笑了:“她是雅萝的妈妈,也是你以前的妻子。没有她当年含辛茹苦的付出,就没有你和雅萝的今天,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很感谢她,只可惜,没有缘分见她一面。”

  陆怡说着,感激的目光望向那幅油画。

  范义亭看着陆怡,看着那幅油画,感动,感慨,继续吃起那碗莲子羹……

  14、 法租界·范公馆·庭院·(夜)【删除】

  一道黑影在庭院中飞速奔跑。

  范公馆的四五个保镖带着狼狗,在追捕黑影。

  黑影翻过范公馆的高墙,消失了。

  15、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夜)【删除】

  “老爷,人跑了。”

  海伯恭敬地站在范义亭面前,他身边还有两名保镖。

  范义亭看着那个被扔进来的袋子:“打开。”

  一个保镖打开袋子。

  袋子里赫然是一只死猫!

  陆怡惊呼一声,扑到范义亭的怀里。

  范义亭面无表情,伸出胳膊轻轻揽住陆怡。

  保镖把死猫呈到范义亭面前。

  猫是被勒死的,它的脖子上有一根布条。

  布条上,一行血字——“投日下场 一个中国人的敬告”

  “老爷,”陆怡惊怕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范义亭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他们这是在威胁我。”

  陆怡:“他们?他们是谁?”

  “十有八九,”范义亭望向那扇被打破的玻璃窗和窗外的茫茫黑夜,“是国民党方面的人。”

  16、 华界·饭店·包厢·(夜)

  包厢内,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赵天良为余独醒斟满一杯酒。

  赵天良双手捧起酒盅,恭敬地举向余独醒:“老局长,上海眼看大势已去,官商百姓争相撤离,您偏要以身犯险,诚为民族英雄,党国表率。这一杯,敬您壮怀激烈拳拳报国之心……”

  “行了,”余独醒却没有举杯,打断道赵天良,“场面话就免了,你有什么事只管说。”

  赵天良轻轻叹了口气:“局长您也看到了,上海警察局要撤了,我这个侦缉处长去不了南京,只能在家赋闲,坐吃山空。局长这次荣升要职,是不是能关照关照老部下呀?”

  “要职?你怕是不知道这个‘秘密观察员’头衔有多晦气。”余独醒笑得苦涩,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赵天良赶紧也拿起酒杯陪了一口:“不能吧?”

  余独醒摇摇头,没有说话。

  一名饭店服务生端着托盘,为餐桌上又添了一道菜,随后离开包厢。

  17、 法租界·春晖裁缝铺·门前·(夜)

  两名身穿制服的巡捕走来。

  江韵清手里拿着算盘,与两名巡捕迎面走来。

  江韵清在两名巡捕之前先到达裁缝铺门口,从容转身走了进去。

  两名巡捕从裁缝铺门口经过,平静地走了过去。

  18、 法租界·春晖裁缝铺·厅堂·(夜)

  屋子的陈设布置处处都与裁缝业务相关。

  一个模特,身上穿着女式旗袍。

  一个模特,身上穿着男士西装。

  一个柜台,上面摆放着账本等记账用的物品。

  柜台对面是一台国产缝纫机。

  缝纫机旁边是量衣台,台子上剪刀,软尺,粉笔,针线等被推在一边,平放着一张宣纸。

  史大川正站在量衣台边,手持毛笔,凝神运气,挥毫书写。

  吴崇信站在史大川侧面,认真观看。

  江韵清从门口走了进来。

  吴崇信立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示意江韵清不要出声打扰。

  江韵清会意,先直接走向柜台,把手里的算盘轻轻放在上面。

  量衣台上的纸面,“春晖裁缝铺”五个大字里最后一个“铺”字也写完了。

  史大川提起笔,望见江韵清:“小清回来了?”

  江韵清点点头,走向量衣台。

  “春晖?”江韵清看到史大川写的店名,“好名字!谁起的?”

  史大川望向吴崇信:“老吴。”

  “怎么个好法啊?”吴崇信问江韵清。

  江韵清一愣。

  史大川抢着回答:“慈母手中线嘛!最后两句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首诗说的是缝衣服,咱们开的是裁缝铺,用春晖作店名,正合适啊!”

  吴崇信肯定地点点头,追问一句:“还有吗?”

  史大川一愣,想不出来了,只有挠挠头。

  “这首诗用缝衣服起兴,讲的是父母恩情,”吴崇信的神情慢慢沉静下来,“江汰清同志这些年一边干着党的工作,一边带大了小清,既是姐姐,也是母亲——起春晖这个名字,算是对江汰清同志的一种怀念吧。”

  江韵清百感交集望着吴崇信。

  吴崇信也复杂地看着江韵清。

  江韵清的眼眶中有泪水在闪动……

  19、 华界·饭店·走廊·(夜)

  走廊幽深。

  那名刚才上菜的饭店服务生穿过走廊,目光闪过凛凛的寒意,来到了角落,一个背影早已等在那里——

  背影正面——正是天诛组组长矶部慎三!

  服务生向矶部慎三俯身鞠躬,日语报告:“二人は個室にいます。”

  字幕:两个人都在包厢。

  20、 华界·饭店·包厢·(夜)

  余独醒:“还记得当年的鹿友祥案,咱们怎么收拾复兴社的吗?”

  赵天良一愣,明白一点了:“那是往死里整啊。”

  余独醒苦笑:“风水轮流转,我这次回来,又落到复兴社手里,凶多吉少啊。”

  赵天良不以为然:“您背后可是汪先生,他复兴社敢动您?”

  余独醒顿了顿,凄然地:“我背后如果还有汪先生,还会被派来上海吗?”

  赵天良一愣。

  余独醒看着赵天良,满腹心事也只能吐给眼前人了:“汪先生去年出国养伤,他前脚一走,老蒋就开始搞清洗,罗织我的罪名。”

  赵天良:“可汪先生回来了呀。”

  余独醒摇摇头:“现在老蒋在党内一家独大,汪先生已经落了下风,他不想受牵连,和我划清界限了。”

  赵天良一惊:“这……不能吧?”

  余独醒默然。

  赵天良不忿:“您为汪先生鞍前马后这么多年,他忍心见死不救?”

  余独醒:“正相反,就因为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所以如果我死了,汪先生也就彻底安心了。”

  赵天良目瞪口呆地看着余独醒。

  余独醒愁苦又带点解脱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天良赶紧给余独醒倒酒,明白了:“所以让您来当这个观察员……”

  余独醒冷笑:“观察?什么叫观察?在哪儿观察?当然是到战场前线亲眼去观察!一旦上了前线,而且是天天败仗的前线,你还想活着下来?更何况身边还有复兴社的人,随时准备落井下石。”

  赵天良忧惧起来,随后又抱着侥幸:“那也未必,现在唐贤平是站长。”

  余独醒沉默了,心情复杂。

  赵天良:“唐贤平念旧,您对他可有养育之恩。”

  余独醒看着杯中酒,冷笑:“他念不念旧重要吗?现在是南京不给我活路,就像当年他们对裴如海一样。”

  赵天良听到裴如海三个字,不禁有些惊心。

  “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余独醒绝望而清醒,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局长言重了,”赵天良改口不再提追随余独醒的事了,继续给他添酒,“您对我恩重如山,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说话……”

  赵天良突然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差点跌倒。

  余独醒异样地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赵天良。

  赵天良身体打晃:“这酒……”

  余独醒一惊,猛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倏地望向杯中酒,又望向服务生端上来的那盘菜。

  “不是酒,是菜!”余独醒马上反应过来。

  余独醒匆忙上前扶住踉跄的赵天良,自己也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身边传来叱喝:“彼らを捕まえる!”

  字幕:抓住他们!

  余独醒勉强抬头,前面竟出现矶部慎三和数名日本特务!

  余独醒视线逐渐模糊,终于颓然昏倒。

  21、 法租界·广慈医院·高级病房·(夜)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双深重的脚步走了进来,来人正是范义亭。

  马天目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一个护士在范义亭身边轻声道:“为了止疼,给他打过麻醉剂了。”

  范义亭点点头,走了进来。

  护士在范义亭身后关上了房门。

  范义亭来到马天目床边,心事重重地坐下了。

  “马天目?”范义亭轻轻唤道。

  马天目没有反应。

  “马天目?”范义亭又伸手轻轻拍了拍马天目的脸。

  马天目依然没有反应。

  窗外遥远处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范义亭望了一眼窗外,又望向马天目。

  马天目脸上出奇的平静。

  范义亭叹了口气:“还是你小子走运啊,无事一身轻,不知道我们这些醒着的人,多么煎熬和无助。”

  马天目眼皮依然没有动,根本听不到范义亭的话。

  范义亭放心地倒着苦水:“在大家眼里,我是个高高在上的督察长,叱咤风云的帮会大亨。可纵然你英雄盖世,到了改朝换代的乱世危局也是力不从心了。

  日本人不好惹,国民党也不好惹,强龙要斗地头蛇,偏偏全都冲着我来了。如何求全自保,抬眼望去,我身边连一个可以出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马天目依然昏迷着,呼吸均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范义亭看着马天目,感慨唏嘘:“说起来真正聪明的人也就是你了,偏偏还一睡不起,真是天不助我啊……”

  马天目躺在床上,仍旧浑然不觉。

  范义亭惆怅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走了。

  门轻轻关上了,病房里只有马天目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马天目的手突然动了起来。

  马天目的手中是那枚金币。

  马天目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搓动着那枚金币……

  22、 法租界·坂井公馆·(夜)

  夜幕中的坂井公馆,格外阴森。

  23、 法租界·坂井公馆·办公室·(夜)

  “要杀就杀!”余独醒决然的声音。

  沙发上,余独醒坐得笔直,一脸不屈之色。

  余独醒身边坐着赵天良,药劲较大此时还有些不清醒,歪靠在沙发扶手上。

  矶部慎三带着手下,杀气腾腾站在沙发前面。

  矶部慎三:“協力したければ命をつなぐことができる。

  身边一个翻译:“你如果愿意合作,可以活命。”

  余独醒冷笑,慨然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为党国为蒋汪两位先生,杀身成仁,死得其所。”

  “不要自欺欺人了,余先生!”门口走进一个人——赫然就是裴如海!

  余独醒和赵天良如见鬼魅,都惊得脸色大变,霍然站起!

  赵天良骇然:“裴!裴如海!?”

  裴如海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余独醒骇然:“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裴如海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赵天良难以置信地叫道:“我亲眼看到你被戴上手铐,绑上炸药!我亲眼看到你被炸死!烧成焦炭!”

  裴如海声音平静:“你们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

  裴如海挥了挥手。

  矶部慎三等人向裴如海鞠躬行礼,然后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裴如海、余独醒、赵天良三个人。

  余独醒看到矶部慎三等人对裴如海的态度,更加惊讶,涩声:“你——在帮日本人做事?”

  裴如海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看着余独醒:“你当年在上海大贪特贪,上海贪完了又去南京贪,蒋介石现在开始调查这两本烂账,要清算你了。你的靠山汪精卫呢,现在另有新欢,也乐得卸磨杀驴。他们把你送来上海当炮灰,你还奢谈什么杀身成仁,不觉得可笑吗?”

  余独醒吃惊地望着裴如海,感到难以置信,毛骨悚然。

  赵天良冷汗直流,也清醒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裴如海目光森然望向两人:“你们面前有一死一生两条路,是去江里喂鱼,还是为帝国效力,自己选吧。”

  赵天良恐惧地转头望向余独醒。

  余独醒脸上写满绝望,慢慢坐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裴如海看着余独醒和赵天良,微笑起来……

  24、 法租界·广慈医院·高级病房·(夜)【删除】

  一支铅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着一个人脸。

  铅笔在人脸上画了一个黑色的口罩。

  马天目躺在病床上,正拿着铅笔在画一幅速写——

  速写上,黑口罩神秘人——马天目此时还不知道他是裴如海——看着马天目,显得狰狞邪恶,高深莫测。

  马天目看着白纸上的黑口罩神秘人,陷入冥思……

  (此处可交叠码头上裴如海和马天目见面的若干镜头)

  25、 法租界·贞德女中·操场·(日)

  难民们扶老携幼、拖儿带女地蚁聚在偌大的操场大坪上。

  庄严肃穆的圣女贞德塑像下,范雅萝和女中师生们一起,耐心疏导着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

  范雅萝劝导:“大家不要乱,我们已经将所有教室、宿舍都腾出来,请大家互相谦让,让老人、女人和孩子先走。”

  宋冰玉从大门口方向跑来。

  “雅萝,”宋冰玉一脸为难,“外面的难民越来越多,食物眼看就发光了,怎么办啊?”

  范雅萝皱起眉,为难地望向大门口。

  26、 法租界·贞德女中·校董办公室·(日)

  江韵清站在办公室窗前,皱眉看着外面。

  这里视角开阔,可以看到学校操场上已经聚集了大量难民,大门外还有更多的难民在朝这边涌来,几名巡捕在门口维持着秩序。

  操场上,女中的师生们正为难民们分发食物。

  门开了,范雅萝快步进来:“小清,学校还有多少食物?”

  江韵清脸上写满了焦虑:“快见底了,估计也就够支撑两三天的。”

  范雅萝六神无主:“那可怎么办,人是越来越多了……”

  江韵清无奈叹息:“公董局就分配了这点救助,杯水车薪呀。”

  范雅萝:“是呀,还没咱们自己募集的多。”

  江韵清想了想,目光严肃:“这样,一方面咱们继续向公董局打报告,申请更多的物资;同时社会募捐活动也要加大力度,你的《华商早报》能不能多开一个版面,替咱们多做一点宣传?”

  范雅萝点头:“好,我让他们用整份报纸全部版面,做一个募捐专题!”

  江韵清忧虑中带着欣慰,望着范雅萝,点了点头。

  27、 法租界·贞德女中·操场·(日)

  警局的两辆大卡车开到操场中间。

  几名警察跳下的卡车,开始把车上的物资搬下来,一箱箱的罐头,一袋袋的大米、白面,还有不少药品、帐篷……

  28、 法租界·贞德女中·校董办公室·(日)

  门开了,唐贤平走了进来。

  范雅萝惊喜:“你怎么来了?”

  “警察局今天正式撤销了,”唐贤平摘掉了头上的警帽,拿在手里,“一些储备物资用不掉,我就都拉过来了。”

  江韵清:“太好了,谢谢唐大局长雪中送炭!”

  范雅萝:“以后你要叫他唐大社长了。”

  江韵清一惊还以为是复兴社:“社——长?”

  范雅萝:“啊,他弃武从文,来我们《华商早报》当副社长了。”

  江韵清惊讶地望向唐贤平:“真的?”

  范雅萝还开心地补充:“他还把华界好多报社的能人都网罗过来了,准备大干一场呢!”

  唐贤平淡淡一笑:“都是流离失所的可怜人,谢谢你收留。”

  江韵清已经明白了,不动声色,微笑祝贺:“恭喜唐副局长放下枪杆子,拿起了笔杆子。”

  唐贤平:“我明天就在头版发一条社论,号召民间捐助,以贞德女中为救灾物资发放点,解决你们的燃眉之急。”

  江韵清点点头:“那可太好了!”

  唐贤平仿佛突然想起一事:“听说你把公寓卖掉了?”

  江韵清微微一怔:“啊,是啊。”

  唐贤平目光猜疑:“可价格很低,是行情的一半?”

  江韵清目光坦然:“报纸上都说,你们军队守不住,上海快要沦陷了。”

  唐贤平脸色不禁一窘。

  “亏损抛售总好过血本无归,”江韵清仿佛没有讽刺唐贤平的意思,“而且,姐姐遇害的地方,我看着伤心。”

  唐贤平点了点头,带着一丝歉意:“当时我忙着抓共党,腾不出手帮你破案。对不起。”

  江韵清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范雅萝:“对了小清,你们家马经理去哪了?好多天没见到他了。”

  江韵清叹了口气:“姐姐遇害之后他就失踪了,我报了警,也没有下文。”

  范雅萝望向唐贤平:“你是马天目好哥们,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唐贤平装糊涂也是说真话:“他现在什么地方,我真的不知道。”

  范雅萝:“从明天开始,《华商早报》每天刊登寻人启事,一定要帮小清找到马经理。”

  “好。”唐贤平“认真”地点点头。

  江韵清也“感激”地点点头。

  29、 法租界·范公馆·大门口·(日)【删除】

  汽车开来,在大门口停下了。

  范雅萝在副驾驶位子上怔怔出神,没有发现已经到家了。

  “到了,”唐贤平提醒道,关心地,“你想什么呢?”

  范雅萝有些感慨:“小清真是太不幸了,早早就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姐姐也没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乱世无常,人命浮萍,”唐贤平叹了口气,出神,“这世上我的亲人也只剩下一个义父了……”

  范雅萝爱怜地看着唐贤平,冲口而出:“你的亲人还有我。”

  唐贤平深情地望向范雅萝:“你愿意,你父亲愿意吗?”

  范雅萝迟疑了一下,忧心地:“现在上海天下大乱,他整天忙着巡捕房的公务,已经心力交瘁,焦头烂额了。”

  “那就不忙着告诉他,”唐贤平立刻顺着范雅萝说道,“包括我来报社的事,别让他疑心、操心。”

  范雅萝感激地看着唐贤平,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下了车。

  30、 法租界·广慈医院·高级病房·(日)【已拍摄】

  马天目还在病床上画画。

  白纸上,还是那张黑口罩神秘人的脸。

  门开了,护士一侧身,范义亭走了进来。

  范义亭看到马天目已经坐起身来,不禁一愣。

  马天目转头也是一愣:“督察长?”

  范义亭走进来,有些意外:“恢复得这么快啊?”

  “当然,这副身板可是‘黄埔造’。”马天目笑着放下纸笔。

  范义亭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马天目对面,语重心长地:“可惜啊,你那些个黄埔的同学,现在只怕没有你这番惬意了。”

  马天目唏嘘道:“是啊,上海既然已经沦陷了,我那些个同学只怕都在赶往南京的路上了。”

  范义亭疑惑凝视马天目:“你足不出户,与世隔绝,怎么知道上海沦陷了?”

  马天目:“你不让护士跟我谈论时事,甚至不给我看报纸,但通过种种细节,其实不难推断出外面的情况。”

  范义亭好奇的目光。

  马天目:“手术之后,我每天都要靠麻醉剂止疼,昏迷也不知道多少天,只听见外面不时传来阵阵炮声,说明中日已经开战了。日军的飞机经常从病房上空飞过,却从来没有投弹轰炸,说明我所处的地方是租界。”

  范义亭继续聆听。

  马天目:“外面的炮声一天比一天近,很显然,国军在节节败退。”

  范义亭微微点头。

  马天目:“现在炮声没了,飞机也不飞了,说明大局已定,日军已经占领了整个华界。”

  范义亭目光深邃地看着马天目,赞赏:“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聪明。”

  马天目摇头苦笑:“我要是真聪明,也不会挨上唐贤平这一枪,我要是真聪明,那天晚上也不会错过和督察长交心的机会。”

  范义亭一愣,目光惊疑:“那天晚上?”

  马天目模棱两可:“我打了麻药,昏昏沉沉,好像听到您跟我说了些什么,醒来之后又好像什么都没记住。”

  范义亭警觉起来,凝视马天目:“你都听到了什么?”

  马天目:“记不清了,反正就觉得您有什么心事。”

  范义亭迟疑一下,反问:“那你就猜一猜,如果我有心事,会是什么心事?”

  马天目摇摇头:“我不猜。”

  范义亭疑惑的目光。

  马天目:“人心难测,更何况督察长您这样的城府?您要是不想说,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范义亭不说话,凝视着马天目。

  马天目也凝视着范义亭,等待他主动开诚布公。

  范义亭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还没准备好真跟马天目谈这件事——终于还是忍住了。

  “先把身体养好,”范义亭站起来,拍拍马天目的肩膀,“其余的事,以后再说吧。”

  范义亭转身走向大门……

  马天目看着范义亭的背影……

  范义亭的手已经拉开房门的把手……

  “《忏悔录》!——”马天目的声音突然在范义亭身后响起!

  范义亭蓦地僵住了,静止片刻,慢慢转过身来,惊疑地望向马天目。

  马天目:“我就猜这一回啊,猜错了就当我没说。”

  31、 法租界·裁缝铺·工坊·(日)

  房间里响着缝纫机的声音。

  缝纫机前,史大川正在缝制一件衣服。

  史大川脖子上挂着软尺,脚下熟练地踩着踏板,他双手把一件上衣的一条边推送到机针下面,专注而专业。

  “唧唧复唧唧,”江韵清从外面走了进来,微笑,“大川当户织。”

  史大川停下手里的活计:“小清回来了?”

  江韵清过来看看史大川缝的衣服:“针线活不错呀。”

  史大川随口回答:“你姐是做衣服的高手,我也跟着学了点儿。”

  江韵清听史大川提到姐姐,一愣之下,有些黯然。

  史大川立刻明白不该提起江韵清的伤心事,赶紧打岔:“咱们开的是裁缝铺,不能一个会针线活都没有啊。要是没两下子,不用特务和巡捕,几个街坊就把咱们给看穿了。”

  江韵清其实倒没那么沉重,更明白史大川的好意,淡淡一笑。

  史大川继续拉扯:“我也苦练了好多天呢,瞧我这手都肿了……”

  江韵清鼻子轻轻闻了闻:“什么味道?老吴的药熬好了?”

  史大川猛醒,霍然站起:“哎呀!”

  32、 法租界·裁缝铺·院子·(日)

  一个小院,连接临街工坊和后身卧房。

  青砖地面上放着一个煤炉,煤炉上一个瓦罐里正熬着中药。

  煤炉边上是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白瓷碗,一块抹布。

  史大川和江韵清从临街工坊的后门快步走出来,来到煤炉前。

  史大川拿起抹布,垫着抹布拿起药罐,把里面熬好的中药汤倒在白瓷碗里。

  药汤流下,足足倒了大半碗。

  “时间正好。”史大川释然地笑了。

  江韵清双手捧起白瓷碗,和史大川一起走向卧房。

  卧房里,传来吴忠信的阵阵咳嗽声。

  33、 法租界·裁缝铺·卧房·(日)

  门开了,咳嗽声仿佛突然被放大了。

  吴崇信脸色苍白,靠坐在床头,显然十分虚弱。

  江韵清端着药碗,和史大川一起走了进来。

  吴崇信见到江韵清,脸上便多了一分欣慰:“小清回来了?”

  江韵清走过来,把药碗递向吴崇信。

  吴崇信接过药碗,药汤很烫,先放在床头柜子上。

  吴崇信:“女中的难民怎么样了?”

  江韵清:“都已经安置了住处,主要是食物、衣物都紧缺。”

  吴崇信望向史大川:“工人救亡协会募集的救济物资怎么样了?”

  史大川:“第一批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能送过去。”

  吴崇信:“好,人命关天,越快越好。”

  江韵清:“最近还多亏了雅萝,《华商早报》做了很多救济难民的报道。”

  史大川感慨:“范雅萝有那么一个爸爸,人倒挺善良。”

  吴崇信却已经在想别的事:“她和唐贤平的关系怎么样了?”

  江韵清忧色:“她说起唐贤平就一脸幸福,我几次想提醒她,都开不了口。”

  史大川:“你能怎么说?说他男朋友是复兴社特务?范雅萝肯定就要问了,

  小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总不能说自己是共产党吧?”

  江韵清忧心地摇了摇头。

  吴崇信:“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江韵清和史大川都望向吴崇信。

  吴崇信端起床头柜子上的药碗,开始喝药。

  江韵清和史大川都关注地看着吴崇信,看他一口气把药喝完。

  吴崇信:“唐贤平很可能是利用和范雅萝的关系,打《忏悔录》的主意。”

  “《忏悔录》?”史大川头一次听说,不解地望着吴崇信。

  江韵清也和史大川一样,一头雾水……

  34、 法租界·广慈医院·花园·(日)【删除】

  马天目穿着病号服,坐在一个轮椅上。

  范义亭在马天目身后推着轮椅,在花园里前行。

  马天目和范义亭都沉默着,谁也不有说话。

  35、 法租界·裁缝铺·卧房·(日)

  江韵清:“华界被日寇占领,复兴社肯定待不下去,也搬来法租界了。”

  史大川:“报社是范雅萝的,唐贤平等于找了范义亭这个铁靠山,可以在法租界横行无忌了。”

  江韵清:“可怜雅萝还被蒙在鼓里,我几次想提醒她,都开不了口。”

  史大川:“是啊,你能怎么说?告诉范雅萝说他男朋友是复兴社特务?范雅萝肯定就要问了,小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总不能告诉她你是共产党吧?”

  江韵清忧心地摇了摇头。

  吴忠信一直没说话,突然开口了:“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江韵清和史大川都望向吴忠信。

  吴忠信:“唐贤平和范家走得这么近,他的图谋可能不仅是给复兴社找一个落脚点,而是范义亭手上的《忏悔录》。”

  “《忏悔录》?”史大川头一次听说,不解地望着吴忠信。

  江韵清也和史大川一样,一头雾水……

  36、 法租界·广慈医院·花园·(日)【删除】

  一个又高又长的台阶,通往几十米远的下方。

  范义亭把轮椅推到最上面一层台阶的边沿,停住了。

  又是一阵沉默。

  马天目:“你是不是很想掐死我,然后把轮椅推下去。”

  范义亭:“我很多年都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了。”

  马天目长出了一口气。

  范义亭声音突然冰冷:“那天晚上,我并没有提《忏悔录》这三个字。”

  马天目声音非常平静:“除了《忏悔录》,天底下还会有第二样东西让您犹豫和苦恼吗?”

  范义亭沉默了。

  37、 法租界·裁缝铺·卧房·(日)

  “《忏悔录》里还有你的照片?”史大川惊叹,“这套档案也太厉害了吧?”

  江韵清已经明白局势:“复兴社想要《忏悔录》,估计日本人也不甘落后,范义亭代表法国人势力也不会拱手相让,上海形势特别复杂,谁掌握《忏悔录》谁就掌握主动!”

  史大川:“老吴,咱们要不要也对《忏悔录》重视起来?”

  吴崇信摇摇头:“马天目还在复兴社潜伏的时候,我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拿到《忏悔录》。”

  江韵清和史大川都一怔,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可惜,”吴崇信百感交集,“没过多久就出事了。”

  江韵清点点头:“马天目原本跟巡捕房关系密切,有机会接近《忏悔录》,我们现在……很困难。”

  吴崇信:“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做好对工人救亡协会的指导。”

  江韵清和史大川都点点头。

  吴崇信:“大川,你说说情况。”

  史大川:“昨天晚上,工人救亡协会十六铺码头分会又遭到日本特务的破坏,损失很大,干事也遇害了。”

  江韵清惊讶:“林海?”

  史大川点点头。

  江韵清深呼吸一下,有些难过。

  史大川:“林海声望很高,工人们现在情绪激动,都说要给他报仇。”

  吴崇信想了想:“通知协会的干事们,明天开一个会。”

  江韵清和史大川,都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38、 法租界·广慈医院·花园·(日)【删除】

  马天目:“华界已经沦陷,唇亡齿寒,法租界也绝不可能独善其身。日本人步步进逼,国民党方面也要背水一战,双方的情报系统必有一番殊死恶斗,首当其冲的就是得到这部特务信息大全——《忏悔录》!”

  范义亭不再否认,向前走了两步,坐在台阶上,和马天目并肩。

  范义亭:“看来你对《忏悔录》早有自己的看法和对策?”

  马天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督察长您手上这《忏悔录》就是烫手山芋,夹在日本人和复兴社之间,给谁都不合适,迟早招祸上身。”

  范义亭:“那你的避祸之道呢?”

  马天目:“简单——把《忏悔录》一把火烧了。”

  范义亭一愣。

  马天目:“谁也不给,谁也不得罪!”

  “荒谬!”范义亭冷笑,摇了摇头,“这样我就把两边都得罪了!”

  马天目一愣,不说话了。

  39、 法租界·裁缝铺·卧房·(日)

  “《忏悔录》遥不可及,我们还是想想眼前事吧。”

  吴忠信说着,又点燃一根香烟。

  江韵清有些疑惑。

  史大川在旁边解释道:“昨天晚上,工人救亡协会十六铺码头分会又遭到日本特务的破坏,损失很大,所以干事们要马上过来开一个碰头会。”

  江韵清明白了,点点头。

  吴忠信:“你们留心一下外面,确保安全,尤其是前后门。”

  “是。”江韵清和史大川一起郑重回答。

  40、 法租界·广慈医院·花园·(日)【删除】

  范义亭遗憾地:“你就这点想法?我真是有点失望。”

  马天目:“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既能保全《忏悔录》,又不得罪日本人和国民党,只是……”

  范义亭:“只是什么?”

  马天目:“只是您可能要失去一些东西。”

  范义亭:“但讲无妨。”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马天目敛起面容,肃然说道,“放下得大自在,您现在应该考虑急流勇退了!”

  范义亭不动声色:“退休?”

  马天目:“一旦退休就不再管巡捕房的事,此后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国民党,再来索求《忏悔录》,您都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范义亭想了想,摇摇头:“仓促之间,找谁接班啊。”

  马天目脱口而出:“现成的,陈亨礼啊!”

  范义亭看着马天目,不置可否。

  马天目:“陈亨礼是政治处处长,升一级上来接任督察长不是天经地义吗?再说他是你的人,执行你的指示肯定不折不扣。‘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在幕后,他在前台,一虚一实,互相掩护,对付日本人和国民党那不是游刃有余么?”

  范义亭终于笑了,欣赏地看着马天目:“可惜啊。”

  马天目疑惑:“可惜?”

  范义亭赞赏:“可惜我没早点听到你的建议,失眠了好几天。”

  马天目笑了:“督察长深谋远虑,我今天说的您肯定早就想到了,只是想再听另外一个人说出来,验证验证罢了。”

  范义亭起身,拍拍马天目的肩膀:“好好养伤,我改天再来看你。”

  41、 法租界·裁缝铺·门口·(昏)

  落日余晖斜照着春晖裁缝铺。

  一个带着毡帽的中年男人,拿着两块布,来到裁缝铺门前,敲门。

  门开了,里面是江韵清。

  江韵清看到带毡帽的人,微笑点头,侧身请他进去。

  戴毡帽的人进了裁缝铺。

  江韵清却走出了裁缝铺,开始给窗户上窗板。

  街上有零星行人路过。

  江韵清是女人体格,举起一块块窗板似乎不太灵便,行动就比较缓慢,实则借此举动观察周围的情形。

  42、 法租界·裁缝铺·工坊·(昏)

  一面锦旗,上面已经绣了“民族解放”四个字。

  史大川正坐在量衣台前,给锦旗上面绣“放”字的最后一笔。

  锦旗放在量衣台上,旁边是一张纸,纸面两行毛笔楷书,写着十六个字——“民族解放的先锋,工农大众的前卫”。

  江韵清走进来,关门,上锁。

  “外面情况怎么样?”史大川手里忙着,同时问道。

  “安全。”江韵清说着走向后门,走了出去。

  43、 法租界·裁缝铺·卧房·(昏)

  江韵清从后门出来,经过小院,走向卧房。

  卧房的窗户透出灯光。

  江韵清推开门——

  吴忠信正盘腿坐在床上,身边一包香烟一包洋火。

  床前放着几条长凳,十来个工人救亡协会的干事坐在长凳上,刚才那个戴毡帽的中年人也在其中。

  江韵清望向吴忠信,点点头:“安全。”

  吴忠信也点点头。

  江韵清走了进来,关上房门。

  44、 法租界·裁缝铺·卧房·(昏)

  江韵清走到床边,挨着吴忠信坐下了。

  “今天紧急召开干事碰头会,是有重要情况和大家传达一下。”吴忠信说着,望向那个戴毡帽的男人。

  戴毡帽的人目光炯炯,向吴忠信点了一下头。

  吴忠信沉重地望向众人:“十六铺码头地区的林海干事牺牲了。”

  多数理事都是一怔,纷纷感到惊疑、痛惜。

  “这一位是十六铺码头地区的新任干事张茂哥,”吴忠信说着望向戴毡帽的男人,“具体情况由他给大家说明一下。”戴毡帽的张茂哥向身边诸位干事点头示意,目光沉痛:“林海大哥是昨天晚上被日本特务枪杀的,出卖他的人叫戴兴邦。”

  “戴兴邦?”一个干事知道这个名字,“他是国民党驻海关的警务班长。”

  张茂哥:“华界沦陷以后,日本人为了维持社会秩序,收买了很多原来国民政府机关单位的人给他们做事,给钱多,还升官。这个戴兴邦利欲熏心,就投靠了日本人,听说要当什么海关关长。”

  “这个狗汉奸,呸!”刚才那个干事继续接口骂道。

  张茂哥:“戴兴邦常年在海关任职,熟悉码头情况,就是他向日本人告密,林海大哥才不幸暴露被捕。他宁死也不透露咱们工救的秘密,结果被日本特务枪杀,尸体扔进了黄浦江里……”

  张茂哥说到这里,流下眼泪,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45、 法租界·裁缝铺·工坊·(昏)

  锦旗上面已经绣了一行“民族解放的先锋”,并列在左边的另外一行,已经绣了“工农大”三个字。

  史大川绣完了“大”字,开始在下面绣“众”字。

  “众”字(繁体)的笔画比较多,史大川拿起量衣台上那张写着例字的纸,仔细端详那个“众”字的笔画。

  用心揣摩后,史大川然后开始在锦旗上绣了起来……

  钢针带着彩线,刺入锦旗,穿过,穿出……

  46、 法租界·裁缝铺·卧房·(昏)

  “总之,革命斗争的形势是复杂而严峻的,”吴忠信坐在床上又抽起了烟袋,望着众位工救干事,“大家在各自负责的工救片区,行事都要格外谨慎,尤其是平时接触的各色人等,都要高度警惕,确保自身安全,协会安全。”

  众位工救干事纷纷点头。

  “散会吧,”吴忠信望向江韵清,“带大家从后门走,分批出去。”

  江韵清点头,带着众位工救干事走出卧房。

  “张茂哥。”吴忠信叫住了张茂哥。

  张茂哥站住了,望着吴忠信。

  吴忠信严肃叮嘱:“十六铺码头鱼龙混杂,还有个戴兴邦时刻在盯着你们,你在那里带领工救兄弟开展工作,要格外小心。”

  张茂哥绝决地:“您放心,我一定干掉那个戴兴邦,报仇雪恨!”

  吴忠信摇摇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戴兴邦你绝不能碰。”

  张茂哥一愣。

  吴忠信正色道:“日本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不但有宪兵队和特务组织,还网罗了大批汉奸特务,势力强大。你们手无寸铁,又没受过专业训练,是无法和他们正面抗衡的,冒失行事,只会害了自己,误了大局。”

  “是。”张茂哥点点头,显然有些悻悻,心有不甘……

  47、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昏)

  范义亭与警务总监布拉蒂尼坐在沙发上。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两杯咖啡,杯子空了,显然两人已经过长谈。

  布拉蒂尼:“范,既然你退休的想法如此坚决,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在你卸任之前,必须找到一个称职的继任者。”

  范义亭:“论资历,论能力,我愿意向您推荐陈亨礼。”

  “陈处长?”布拉蒂尼确认道。

  范义亭点点头:“这些年来,他在政治处尽职尽责,表现突出,对我们捕房整个行政、人事等方面也了如指掌,他升上来接班督察长,可以说水到渠成。”

  布拉蒂尼点着头,随即又摇摇头:“不过这样一来政治处又有了空缺,谁来填补呢?”

  “海大富——”范义亭故意停顿一下,然后诚恳地摇摇头,“资历足够,但能力不足。”

  布拉蒂尼深以为然,赞许地点点头。

  范义亭:“眼下政治形势复杂无比,政治处处长需要一个八面玲珑又意志坚定的人。”

  布拉蒂尼:“范,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心里一定有了人选。”

  范义亭:“我的人选是——马天目。”

  布拉蒂尼十分诧异:“马天目?为什么?”

  范义亭:“首先,马天目曾在法国留学,对法国政治文化都有了解。其次,他跟租界的诸多上层都有交往,大家熟悉他,信任他。”

  布拉蒂尼点点头,仍然疑虑:“可他缺乏在捕房工作的经验。”

  范义亭微笑:“总监先生有所不知,马天目不是外人,他这几年一直在秘密为捕房进行情报方面的工作。”

  布拉蒂尼目光有些惊疑了,又点点头。

  范义亭继续说道:“现在日本已经占领华界,法租界的形势也将更加恶化。

  马天目机智勇敢,又为人正直,您还给他颁发过法兰西骑士勋章。如果他掌管政治处,跟日方打交道,一定会立场坚定维护法方利益。”

  布拉蒂尼还有最后一丝担心:“马天目的政治成分会不会太复杂?我知道他是唐贤平的好朋友。”

  范义亭:“这一点我也做过考察。马天目举报并带队抓捕晨光,说明他不是共产党,唐贤平亲手开枪把他打成重伤,说明他也不是国民党。”

  布拉蒂尼放心了,点了点头……

  48、 华界·富生当铺·门口·(夜)

  夜色笼罩富生当铺。

  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在富生当铺门口缓缓停下了。

  轿车里,开车的是赵天良,后座上是余独醒。

  赵天良停下了车,却没有动。

  “怎么不下车?”余独醒淡淡问道。

  赵天良回头去看余独醒,满脸的恐惧和挣扎:“投敌不说,还要直接来杀害同志,我这心里真有点发憷。”

  余独醒冷冷地:“想打退堂鼓了?”

  赵天良纠结焦虑:“往前踏出这一步,咱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余独醒面无表情:“你我落在裴如海手里,就已经在劫难逃了。”

  赵天良听到裴如海三个字,不说话了。

  余独醒目光痛苦,咬牙:“当初咱们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怎么就又活了?

  他到底是人是鬼,我现在都搞不清!”

  “是鬼!恶鬼!”赵天良脸上立刻现出恐惧之色。

  余独醒绝望叹息:“鬼上身,咱们没得选了!”

  49、 华界·富生当铺·客厅·(夜)

  余独醒和赵天良走进当铺。

  渐行渐近,余独醒看着侯子川,脸色有些尴尬……

  渐行渐近,侯子川看着余独醒,目光十分锐利……

  侯子川和余独醒相视而立,沉默。

  侯子川眼中的杀气消失了,反而笑容可掬地看着余独醒。

  “余观察员,幸会啊。”侯子川带着几分嘲意。

  余独醒尴尬地低头捋了一下头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国难当头,兄弟们同心协力,共赴时艰吧。”

  “欢迎余观察员给大家训话。”侯子川伸手延请侯子川入内。

  “兄弟我奉南京方面指示——”余独醒站在众人面前,已经脱下了礼帽,“来此督导工作,有几句肺腑之言,与大家共勉……”

  余独醒的对面,唐贤平坐在第一排的圆木凳子上。

  唐贤平身后是侯子川、孙炳廉并排而坐,他们背后整齐地坐着若干复兴社成员——所有目光都齐聚在余独醒身上。

  余独醒朗朗讲道:“自立秋以来,日寇重兵犯境,我国军数十万官兵在淞沪一线浴血奋战,恪尽守土之责。值此山河破碎、国家危难之际,我辈当铭记蒋主席《对卢沟桥事件之严正声明》,须‘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轻生死,重使命,事事以国家为先,置个人生死于度外!”

  余独醒言毕,唐贤平率先鼓起掌来,神色肯定。

  其余众人也马上鼓起了掌声。

  余独醒向大家挥手示意先安静下来,随后从上衣兜里翻出一份手令。

  客厅内鸦雀无声,余独醒将那份手令拿在手里,目光扫过众人:“余某此行还有一个重要使命——复兴社上海站的申建秋同志在上个月取得日方重要情报,为会战做出重大贡献,南京方面委派我亲手为他颁发嘉奖令!”

  “太好了!”侯子川竟第一个站了起来,拍手叫好。

  余独醒一愣,为侯子川的反常举动有些纳闷。

  侯子川已转向在座众人:“这次通令嘉奖,意义非凡,不过,此时申建秋正在日寇占领的虹口地区执行特殊任务。”

  余独醒听了又是一愣!

  侯子川转向余独醒,恭维道:“余观察员不顾个人安危,甘冒炮火,亲赴前线,为功臣当面颁奖,此举既振奋了正面战场将士们的斗志,又鼓舞了隐蔽战线同志们的士气,观察员如此胸怀,如此勇气,真是可歌可泣!”

  侯子川说罢,立刻带头鼓起掌来。

  复兴社众成员群起响应,顿时掌声雷动,更有不少人叫好。

  唐贤平脸色沉静,也没有鼓掌。

  余独醒脸色阴沉:“看来我回到上海头一天,就要捐躯殉国呀。”

  侯子川:“余观察员福大命大,一定可以平安归来。”

  “生死有命,”余独醒却显得十分淡定,微笑着凝望侯子川,意味深长,“谢谢侯副站长。”

  “我送你去。”唐贤平突然说道,站起身来。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唐贤平走到余独醒面前,站定,轻声叫道:“义父。”

  余独醒有些错愕:“唐站长,你还是叫我……”

  唐贤平一把接过了余独醒手中的酒碗,当着众人,一饮而尽!

  “哗啦”一声,酒碗在地上摔碎!

  唐贤平对着复兴社众成员,斩钉截铁:“我陪余观察员一起前往虹口沦陷区,壮行会到此结束!”

  唐贤平转头就向大门口走去!

  侯子川等人都是面面相觑。

  余独醒和赵天良也都愣了——这个变化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余独醒连忙拒绝:“这就不必了,不必了……”

  唐贤平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侯子川怔怔地愣在原地,无话可说。

  余独醒、赵天良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50、 华界·富生当铺·门口·(夜)

  黑色轿车驶离富生当铺门口。

  车内,赵天良在开车,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

  唐贤平面容冷峻地望着窗外,目光笃定……

  余独醒想看唐贤平又忍着不看,心神不宁……

  三人在车内一言不发,气氛有些沉重。

  余独醒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赵天良,赵天良也正在从后视镜看余独醒,两人目光交流,都流露出一丝狠意。

  唐贤平没有察觉身边的余独醒有什么异样,遥望窗外,思绪万千……

  51、 法租界·广慈医院·高级病房·(夜)

  马天目站在窗前,看着远方,手中转动着金币。

  范义亭坐在床边,打量着马天目,等他表态。

  ——显然两人已经过了一番谈话。

  马天目停下手里的金币,忧虑道:“陈处长这个班,我可不太好接啊。”

  范义亭:“你是担心履历不足,难以服众?”

  马天目:“这还是次要的。”

  范义亭疑惑:“那你担心什么?”

  马天目坦白:“以眼下的形势,共产党国民党肯定统统躲到法租界来,明着暗着跟日本人过不去,日本人肯定也要经常跑来法租界,查缴反日势力。这些可全都不是省油的灯!政治处肯定是应接不暇顾此失彼,怎么干都会得罪人,我当这个处长不是自讨苦吃吗?”

  范义亭:“那你的意思,还想回洋行去当经理?”

  马天目沉默了。

  范义亭冷冷地:“唐贤平已经对你起了杀心,你若是回去,恐怕没几天就要横尸街头。”

  ————第十九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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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者(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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