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郎雪枫2022-05-19 17:5516,776

  1、 法租界·巡捕房·大门口·(日)

  马天目立正,举手向布拉蒂尼敬礼。

  布拉蒂尼也举手向马天目还礼。

  人群中的记者都反应过来,纷纷给马天目拍照。

  布拉蒂尼从托盘里取出警徽,别在马天目的胸前,然后又取出警务证,交向马天目。

  马天目又给布拉蒂尼敬了个礼,然后双手接过警务证,转身走向讲台。

  《马赛曲》的旋律,还在激昂回响。

  在场众人都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从口袋里取出一份中法两种文字的誓词,庄严宣誓:“本人马天目,特此庄严宣誓……”

  旁边,范义亭微笑看着马天目,目光中带着深意……

  2、 华界·宏泰爆竹作坊·(日)

  罗水根正坐在箱子前,烦闷地拿着一串鞭炮,一根一根地揪着。

  地上已经散落了一摊零散的鞭炮,显然罗水根已经揪了很久。

  先前向江韵清报信的那个刘干事走进来,看到罗水根。

  “小罗?”刘干事叫道。

  “刘干事?”罗水根立刻站起来,一脸尊敬。

  刘干事严肃地:“张茂哥呢?组织有人找他。”

  江韵清和史大川从门外走了进来。

  罗水根一见两人,吃了一惊:“你们……”

  江韵清和史大川看着罗水根也都愣了。

  刘干事严肃地:“组织问你话,老实回答。”

  罗水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韵清:“江小姐?你是共产党!?”

  江韵清不说话,也意外地看着罗水根。

  “我的天哪,”罗水根又望向史大川,“史大哥,你也是?你们都是?”

  史大川不正面回答,反问道:“你不是比埃尔洋行的司机吗?”

  罗水根已经明白了,昂然道:“我虽然给洋行打工,但我也是中国人,我也爱国呀!八一三开战的当天我就加入了工人救亡协会,跟着张茂哥……”

  “张茂哥呢?”江韵清打断罗水根的话,直奔主题。

  罗水根懊恼地:“我没拦住,他去伪政府成立大会了。”

  江韵清和史大川都是一惊!

  3、 法租界·巡捕房·大门口·(日)

  《马赛曲》结束了。

  马天目一手持警务证,一手举在头侧向台下众人敬礼致意。

  台下人纷纷鼓掌表示祝贺。

  范义亭双手鼓掌颇为用力,显然十分赞赏。

  陈亨礼鼓掌则是有气无力,例行公事而已。

  马天目来到范义亭身前,给他敬了个礼,然后伸出手尊敬地挽着他的胳膊,把他请到布拉蒂尼身边。

  布拉蒂尼站在中间,身边一左一右肃立着马天目和范义亭新老两代华人督察长,都是神情肃穆。

  一阵闪光灯迭起,记者们纷纷拍照。

  孙炳廉也混在队伍里面拍照。

  唐贤平站在孙炳廉身边,目光依旧难以置信地盯着马天目。

  马天目也发现了台下一群拍照记者当中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唐贤平!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中都闪过复杂的深意……

  4、 华界·上海市大道政府警察总局·大门口·(日)

  (注:此大门口以及下一场的办公室,就是前面出现过的上海市警察局大门口和办公室。场景相同,布置上稍加调整即可。)

  一条又长又宽的红布横幅——“上海市大道政府成立庆典大会”。

  横幅挂在上海市警察局大楼大门上方,原来的国民党“青天白日”徽记已被摘下。

  大门一侧,挂着新牌子——“上海市大道政府警察总局”。

  大楼前的马路上,人群熙熙攘攘,聚集三教九流——有各路亲日媒体记者,有当地名流士绅富商,更多是看热闹的上海市民。

  马路左右两头路口戒备森严,若干全副武装的日军士兵亮着明晃晃的刺刀,站岗设卡,严格排查着路人。

  5、 法租界·巡捕房·大门口·(日)

  陈亨礼从范义亭身边,走到讲台侧面,面向记者。

  陈亨礼:“下面是采访时间,记者朋友们可以向新任督察长马天目先生提问。”

  众多记者举手。

  陈亨礼向其中的记者甲伸手,请他提问。

  记者甲:“马先生,众所周知您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但警界不同商界,请问大家凭什么相信您可以胜任督察长这个职位呢?”

  马天目一脸严肃伸手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警徽:“生活在法租界的每一个人,无论他在从事什么职业,都有责任和义务为这个社会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大家知道我是一名商人,但我在从商之前曾在军校学习,并在军队服役,我参加过中国 1927 年的北伐战争,历经大小十几次战役,最终因为负伤才离开军队。希望这段经过炮火洗礼的人生,可以让大家加深对我的认识,并给予更多的信任。我衷心感谢警务总监布拉蒂尼先生、前任督察长范义亭先生的信任与栽培,我一定不负范先生、布拉蒂尼先生以及整个公董局的厚望,孜孜矻矻,致力于法租界的繁荣与稳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鼓起掌来,掌声热烈。

  范义亭与布拉蒂尼对视一眼,目光欣慰。

  众多记者举手。

  陈亨礼向其中的记者乙伸手,请他提问。

  记者乙:“我想请问马督察长,作为一个中国人,您对日本军事占领华界有什么看法?还有,中日两国如果在法租界发生冲突,您将如何应对?”

  范义亭目光有些不快,这记者的问题有些刁难。

  陈亨礼也看着马天目,目光有些幸灾乐祸。

  马天目平静回答:“我是一个中国人,但我现在是为法国政府服务,所以我必须、也只能站在法国的立场,恪尽职守。前任督察长范义亭先生已经做出了很好的垂范。”

  马天目说着望向范义亭。

  范义亭脸上没有表情,但眼色已经略显欣慰。

  马天目继续说下去:“公董局已经一再声明,法租界将坚持一贯的中立态度,在中日战争中不偏袒任何一方,我们巡捕房当然也会对中日双方在租界内的权益一视同仁。”

  台下众人纷纷鼓掌。

  范义亭也在鼓掌,满意地看着马天目。

  6、 华界·上海市大道政府警察总局·附近街道·(日)

  张茂哥目光坚定向前走去。

  “止まれ!”两个日本士兵突然拦在了张茂哥的身前,“検査を受ける!”

  字幕:站住!接受检查!

  张茂哥一怔。

  两个日本士兵已经站在张茂哥身前,两支步枪举起,寒光刺刀对着他!

  “上着を脱ぐ!”一个日本士兵盯着张茂哥有些发鼓的腰间,命令道。

  字幕:脱掉上衣!

  “长官要你脱掉上衣,接受检查!”一名翻译官在旁边命令道,他的话中透着苏北方言——显然是临时被征调来的汉奸。

  江韵清、史大川、罗水根匆匆走来,他们距离张茂哥只有几步之遥,却只能站住了,三人脸上都现出忧色。

  张茂哥心有不甘地看看前方路口——拐过去就是大会现场了。

  “上着を脱ぐ!”日本士兵再次说道,声音已经非常严厉!

  字幕:脱掉上衣!

  两把刺刀逼住张茂哥,让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7、 法租界·巡捕房·大门口·(日)

  巡捕房大门前,现场人群已经稀疏散去。

  若干工作人员收拾着现场,就职典礼已经结束。

  马天目在两名巡捕护卫下,来到唐贤平面前,笑容可掬:“士别三日当刮目,老同学竟然换下戎装,干上新闻通讯了。”

  唐贤平面无表情,冷冷地:“世道变了,你不也弃商从政了吗?”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政务繁忙,”马天目顺溜地接着唐贤平的话头,“我先告辞了,李主编。”

  马天目转身走向巡捕房大门,身后带着两名巡捕。

  唐贤平看着马天目背影,目光有些苦涩。

  孙炳廉站在一旁,对着马天目走进大门的背影又拍了一张照片。

  “破玩意还不给我收起来!”唐贤平满腔郁闷,终于有些忍不住发作。

  “留个资料。”孙炳廉急忙将相机收进背包,挎在身上。

  大门关上,马天目已经完全消失了。

  孙炳廉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口,难以置信的感叹:“共党的手段也太厉害了,竟然把马天目运作成了督察长。幸亏现在国共已经合作,不然咱复兴社在法租界可就寸步难行了。”

  唐贤平默不作声,目光复杂:“前提是,他还是共党。”

  孙炳廉一愣,也觉得有些惶惑……

  8、 华界·上海市大道政府警察总局·附近街道·(日)

  张茂哥闭上眼睛,已经绝望。

  翻译官已经扯开张茂哥的衬衫,露出里面的缠腰白布!

  白布里面鼓鼓囊囊显然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刺刀已经抵住了张茂哥的脖子!

  翻译官小心翼翼地解开白布——

  张茂哥已经绝望地闭上眼睛。

  白布解开,贴在张茂哥腰间的竟然是一串鞭炮!

  翻译官愣了!

  两个日本士兵也都愣了!

  张茂哥慢慢睁开眼睛,他也愣了。

  “长官!长官!”罗水根跑了过来,笑容满面,“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翻译官:“鞭炮?”

  “一万响的!”罗水根讨好地看向翻译官,“新政府成立了,社会重新安定了,老百姓又有工作了,我们代表上海市民来表达感谢和支持。”

  翻译官有些失望又有些嫌弃的目光……

  9、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马天目和范义亭走进办公室。

  范义亭看着办公桌后那把椅子:“坐。”

  马天目自然拒绝:“您坐。”

  范义亭坚持:“你是现任,你坐。”

  马天目看了一眼沙发:“这边吧。”

  马天目把范义亭让到沙发边上,两人坐下了。

  范义亭沉着脸直截了当:“唐贤平是怎么回事?”

  马天目:“我也奇怪啊,差点让他砸了场子。”

  范义亭:“他为什么要混到雅萝的报社里去?立刻查清楚!”

  马天目沉默了。

  范义亭觉得马天目的反应有些异样,看着他。

  马天目显得很纠结但不得不说:“不用查,我清楚。”

  范义亭一怔,继续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沉重地低下头:“他是为了得到您的女儿,然后,得到《忏悔录》。”

  范义亭惊疑:“什么?”

  马天目:“想得到《忏悔录》的不只是日本人,还有复兴社上海站。”

  范义亭惊疑:“这跟唐贤平有什么关系?”

  马天目:“唐贤平,就是上海站的站长。”

  范义亭惊疑:“你哪里来的情报?可靠吗?”

  “绝对可靠——”马天目抬起头郑重地望向范义亭,“因为我也是复兴社社员,归唐贤平领导。”

  范义亭霍然站起身,难以置信地惊望马天目。

  马天目沉痛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就跟您交底吧。”

  马天目也站起身,走到门口,观察一下外面,才转身望向范义亭。

  “您还记得鹿友祥吗?”马天目问。

  范义亭冷冷看着马天目,不用回答。

  马天目:“其实,动手杀他的人就是我,当时……”

  范义亭听着,目光中已经有了悲愤的怒色……

  10、 华界·上海市大道政府警察总局·附近街道·(日)

  “怎么回事?炸药怎么变成鞭炮了?”张茂哥一头雾水,还有点心有不甘。

  罗水根:“给你往腰上绑的时候,我掉包了。”

  “你?!”张茂哥有些不忿,但事实证明罗水根是对的,他又无可奈何。

  江韵清和史大川也已经赶到两人身边。

  “张干事,”江韵清严肃开口了,“你今天的冒进行为差点给工人救亡协会带来巨大的灾难,知道吗?”

  张茂哥此时已经心知肚明,低下头。

  史大川生气地:“立刻回去反思检讨,一天一夜不许出门!”

  江韵清望向罗水根:“水根,快带着张干事离开,分头撤!”

  “好!”罗水根点头,目光明亮而坚决。

  会场方向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

  江韵清等人全都大吃一惊。

  前方有日语大声喊道:“攻撃者を捕まえる!”

  字幕:抓凶手!

  前方路口已经有惊慌的人群向江韵清这边跑来。

  史大川惊讶:“还有刺客?”

  江韵清一推罗水根:“你们快走!”

  罗水根点点头,和张茂哥赶紧跑了。

  11、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马天目讲述完毕。

  范义亭目光无比愤怒:“你把我们都骗了。”

  马天目:“九一八之后,汪精卫给鹿友祥翻案,要上海站给他偿命。裴如海只是名义上杀了鹿友祥,都难逃一死,更何况我这个实际动手的人呢?我注定是死路一条!唐贤平口口声声说会保护我这个老同学,结果呢,为当站长卖友求荣,要献出我的脑袋。我不跑难道等死吗?所以你让我转移关雪庵的时候,我和唐贤平已经翻脸,分道扬镳了。”

  范义亭目光无比愤怒:“你当时为什么瞒着我?”

  马天目一脸委屈无奈:“我敢说吗?换了你是我,你会说吗?”

  范义亭沉默了,目光仍然愤怒。

  马天目:“唐贤平真是太狠了,居然对我下死手,要不是你,那一枪早就要了我的小命了。”

  范义亭:“你中枪住院时候,让你当督查长时候你为什么还不说?”

  马天目理直气壮坦露私心:“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眼看要得到督察长这个护身符了,我说了不就打水漂了吗?”

  范义亭冷然:“你的秘密还挺多的!”

  马天目:“这世上哪个人没有秘密?正如您对去世的雅萝母亲的怀念,恐怕法租界没有几个人知道吧?”

  范义亭一愣,拒绝类比:“这不是一回事。”

  马天目:“我当时不说,更重要的是上海已经失陷了,警察局一撤,唐贤平就该调回南京了,我进过复兴社的事就永远没人知道了。这个秘密我烂在肚子里,带到坟墓里,一辈子都不会说。”

  范义亭咬牙:“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马天目:“我万万没想到唐贤平没走,他还潜伏下来混到你女儿报社去了!这对雅萝、对你、对《忏悔录》都是巨大的威胁。祸到临头我要是再瞒着不说,我还是个人吗?就是你现在就把我免了,扫地出门,我也必须得说了!”

  范义亭复杂地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诚恳地看着范义亭。

  范义亭终于慢慢坐回到沙发上了,沉思。

  马天目也顺势坐到沙发上,推心置腹地:“老督察长,唐贤平是复兴社上海站站长,搞什么报业呀,他狼子野心就是冲着《忏悔录》来的,你和雅萝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啊。”

  范义亭已经平复下来,冷冷地看着马天目:“唐贤平是骗子,你也是。”

  马天目一脸歉意,决然地:“我可以主动辞职。”

  范义亭脸色阴沉:“上任第一天就辞职?委任督察长不是买瓜买菜说换就换,你们不要脸,公董局和巡捕房还要脸呢!”

  马天目赶紧附和:“是是是。”

  范义亭叹口气,站起身,走向门口。

  马天目赶紧跟着站起来,一路跟陪。

  范义亭到了门口又站住了:“还有什么秘密,今天都说了吧。”

  马天目一脸坦诚和坚决:“再没有了,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范义亭转过身,看着马天目:“如果再有,我活埋了你。”

  12、 华界·上海市大道政府警察总局·附近街道·(日)

  枪声凌乱!

  人群惊逃!

  侯子川和若干复兴社特务向这边撤过来。

  矶部慎三率领日本特务也向这边追过来。

  双方激烈交火!

  江韵清和史大川躲在一辆汽车后面,观察局势。

  复兴社特务和日本特务互有死伤。

  江韵清看了一眼史大川,两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13、 华界·沪江公寓·江汰清房间·(日)

  (闪回)

  镜头一:

  江汰清身上全是鲜血,已经生命垂危。

  黑口罩“马天目”蹲在江汰清面前,声音嘶哑:“其他人呢?”

  镜头二:

  “马,马天目!”江汰清怒喝一声,举手奋力击向他脸上的黑口罩!

  黑口罩“马天目”却敏捷地抬手挡住了江汰清的手!

  镜头三:

  江汰清带着难以释怀的恨意,死去。

  14、 华界·上海市大道政府警察总局·附近街道·(日)

  “马天目!”江韵清咬牙切齿,“这个叛徒原来投靠了日本人!”

  史大川惊疑:“马天目?这个戴口罩的是马天目?”

  黑口罩裴如海指挥着日本特务继续杀伤复兴社特务。

  江韵清恨得眼睛都红了:“杀害姐姐的时候,他就戴着这个口罩!”

  江韵清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腰间——显然是要拔枪!

  史大川连忙按住江韵清!

  史大川:“不要冲动,你不是刚刚批评了张干事吗?”

  江韵清呼吸急促,显得有些激动。

  15、 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办公室·(日)

  “真他娘的见鬼了,马天目那小子凭什么当督察长?”

  海大富一边在桌边整理文件,一边骂骂咧咧,“你才是老范的接班人!”

  陈亨礼躺坐在办公椅上,两脚搭在办公桌上,一脸阴沉懒得开口。

  “老督察长老糊涂了吧!”海大富已经整理出半米多高的一摞文件,“表哥,这口气你就这么忍了?”

  陈亨礼不想说话,没搭理海大富。

  海大富:“这事也太突然了,哎,你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亨礼烦躁开口:“这重要吗?老督察长和公董局都定了,我能说什么?不同意吗?我敢不同意吗?我不同意有用吗?”

  “巡捕房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督察长是皇帝,你就是太子呀!”海大富又整理出一摞半米多高的文件,“接班人非你莫属的呀,就是让黄浦江里的王八当,也轮不到马天目当呀,他算哪根葱!?”

  “有人觉得他能呗!”陈亨礼坐起身,站了起来,“能者多劳,让他好好过过督察长的瘾!”

  陈亨礼抻了抻肩膀,运气抱起一摞文件。

  16、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办公桌后的墙上,挂着老督察长范义亭身穿制服的巨幅照片,他目光炯炯,威严地审视着整个办公室,也审视着下方的马天目。

  马天目坐在办公椅上,也穿着一身同样的督察长的制服,正在办公桌上旋转着一枚金币。

  金币在桌子上如陀螺般转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马天目看着转动的金币,若有所思。

  敲门声响起。

  马天目一把抄起金币:“进来!”

  门开了,陈亨礼走进来,他身后跟着海大富怀里抱着一大摞文件。

  两人来到办公桌前,面向马天目,上身挺直脚下打了个立正。

  陈亨礼肃穆道:“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处长陈亨礼,”

  海大富接道:“查缉班班长海大富,”

  两人齐声:“向督察长报道!”

  马天目腾地站起来,也不说话,面无表情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走到两人面前,严肃看着他们。

  陈亨礼和海大富被马天目看得有些不自然,心里发毛。

  “多少年的交情了!”马天目一开口却是亲切的责备,一拍陈亨礼的上臂,“还这么客气,太见外了吧!”

  陈亨礼和海大富又是一愣。

  “来来来,”马天目拉着陈亨礼的胳膊,走向沙发,“这边坐。”

  马天目先坐下了,然后示意陈亨礼也坐下。

  陈亨礼也恭敬地坐下了。

  海大富把那摞文件放在茶几上。

  马天目望向海大富:“没你的事了。”

  海大富遵命,鞠躬点头,走了出去。

  陈亨礼敬笑道:“马督察长是法租界闻名遐迩的大能人,今后我们政治处在您的领导下,一定是蒸蒸日上!”

  马天目笑了,摇摇头,望向茶几上的那摞文件:“这是什么呀?”

  陈亨礼:“这是政治处本周的警务记录,按照惯例向督察长汇总上报。”

  马天目惊讶起来:“这么多?”

  陈亨礼假装无奈:“老督察长上周就没看,积压下来,这里一共是两周的。”

  “我就怕看字儿,”马天目叹了口气,无奈地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件翻了起来,“看一会儿就头疼!”

  陈亨礼不说话,眼中带着得色。

  17、 法租界·范公馆·大门口·(日)

  范义亭坐在车内,身体随着汽车微微晃动,闭目养神。

  挂着巡捕房标志的雪铁龙轿车驶到范公馆大门外,停下了。

  范义亭睁开眼睛,讶异地看着不远处停靠的一辆黑色轿车——那辆车前挂着日本国旗!

  老管家海伯正焦急地站在门口,快步走来。

  海伯:“老爷。”

  范义亭:“是谁的车?”

  海伯:“坂井英一先生。”

  范义亭惊讶:“我和他没约过呀。”

  海伯:“他上个月来拜访过您,又是日本人,我就请他进去了。”

  18、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马天目叹了口气,把那份文件合上了。

  马天目:“陈处长,现在没有外人,我就跟你明说了吧。”

  陈亨礼一愣,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这个督察长我真不会干,是老督察长非要赶鸭子上架。这巡捕房的大事小情,主要还得靠你!”

  陈亨礼赶紧拒绝:“督察长,您可别这么说。”

  马天目:“这些文件以后别让我看,我也看不明白,你决定怎么办就行了,

  干完给我打个招呼。”

  陈亨礼似乎被吓着了:“督察长,我就一个处长,可不敢越俎代庖呀。”

  马天目严肃地:“是我请你指点,这是命令。”

  “这个不合适吧……”陈亨礼还在迟疑。

  马天目不高兴了,把文件一扔:“推三阻四,你是存心看我出洋相啊?!”

  “不敢不敢,那有些事我就帮您多参谋参谋。”陈亨礼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马天目点点头,又拿起刚才扔掉的那份文件:“这个我就没弄明白,工人救亡协会是个什么组织?”

  陈亨礼:“抗日的。华界沦陷以后,民间抵抗得很凶,尤其是这个工人救亡协会,让日本人吃了不少苦头。”

  马天目明白了,又疑问:“华界的事,日本人为啥找咱们照会?”

  陈亨礼:“领导工人救亡协会的是共产党,他们很可能潜伏在咱们法租界。

  日本方面希望咱们高度重视,严厉查办。”

  马天目点点头:“有线索吗?”

  陈亨礼摇摇头:“没有。”

  马天目思忖着:“公董局不是说要保持中立吗。对这种照会,咱们该积极呢,还是该不积极呢?”

  陈亨礼:“现在日本武力强盛,公董局虽然嘴硬,其实也要让着他们三分。

  他们照会要找共产党,咱们未必多积极,但也要备案访查,例行公事。”

  “陈处长懂业务,讲政治,”马天目感叹道,欣赏地伸手拍上陈亨礼肩膀,“法租界正面临百年不遇的大变局,你可是咱们捕房的定海神针啊!”

  “不敢,不敢,”陈亨礼有些自得,谦虚道,“职责所在,应该的。”

  19、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客厅里,范义亭和坂井英一对坐在沙发上。

  坂井英一把一杯茶端在鼻子前面,还是深深闻了闻,然后放在面前茶几上。

  坂井英一疑惑:“刚刚几天,督察长怎么就换人了?”

  范义亭惋惜地叹了口气:“法国人已经不信任我了!”

  坂井英一一愣,凝神倾听。

  范义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唏嘘:“前些年,布拉蒂尼先生的生日宴会上发生了轰动全国的刺杀案,后来又发生了关雪庵遇害事件,公董局早就对我心存不满了。”

  坂井英一听着,面无表情。

  范义亭:“现在华界被你们占领,大批难民涌入法租界,公董局竟然以维护不力作为借口,把我给罢免了!陈亨礼,我苦心培养十几年,能力出众,是理所当然的接班人。结果呢?就因为是我的人,公董局不予采用,反而空降了一个马天目来当督察长!”

  坂井英一有些动容:“原来是这样……”

  范义亭已经怒容满面:“卸磨杀驴,派一个不伦不类的马天目把我挤下来,老夫纵横上海几十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范义亭愤愤不平地把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

  20、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陈处长——”

  马天目口气亲切,把陈亨礼送到门口。

  陈亨礼怀里抱着那摞文件。

  马天目伸出手去给他开门。

  马天目:“以后捕房的事就拜托你了,务必要多多操心。”

  陈亨礼一脸坚决:“督察长放心,我一定诚惶诚恐,尽职尽责。”

  马天目:“明天中午我请大家吃饭,地点你来定。”

  陈亨礼突然想起来:“明天不行,要去公祭。”

  马天目一愣:“公祭?祭谁呀?”

  陈亨礼:“法租界设立以来,捕房里因公殉职的长官、巡捕、探员,都集中安葬在万国公墓。明天清明节,按照惯例,督察长要在这天代表捕房去公墓举行一个祭奠仪式。”

  马天目明白了,点点头。

  21、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范先生典藏的那份《忏悔录》密档——”坂井英一必须切入核心正题了,“现在可还安好?”

  “《忏悔录》?”范义亭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份密档是捕房的最高机密,从来就不是我范义亭的私人物品。我既然已经卸任,密档文库的钥匙自然都交接给了新任督察长。”

  “马天目?”坂井英一惊讶,追问一句。

  “马天目。”范义亭回答,一脸诚恳。

  坂井英一阴沉着脸,狐疑地凝视范义亭——范义亭的说辞合情合理滴水不漏,但又总觉得可能是连篇鬼话。

  范义亭:“《忏悔录》的事,范某实在爱莫能助了,不过其他方面但凡我能帮上忙,坂井先生千万不要客气。范某虽然隐退,华界和法租界的老朋友还是有一些的。”

  “噢,是吗。”坂井英一的声音已经没了热度。

  范义亭:“比如您上次说过,日方要在上海经营鸦片,这件事范某也是可以略尽绵薄的。”

  坂井英一迟疑着,不知该如何继续,端起面前茶杯,又在鼻前闻了闻。

  茶已经冷了,实在闻不出什么味道。

  大门被敲响两声,被推开了。

  田阔生引着坂井英一的随从走进来。

  “老爷。”田阔生脸色严峻站在门边,向范义亭叫道。

  那名随从向范义亭一鞠躬,随即快步走到坂井英一身边,附耳报告。

  坂井英一转头惊望向那名随从:“なんですか?!”

  字幕:什么!

  范义亭不动声色看着坂井英一,知道他如此失态,必是出了大事。

  22、 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办公室·(日)

  那摞文件已经放在办公桌上。

  陈亨礼已经回到办公椅上,两脚架在办公桌上。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海大富摇摇头,感慨地,“可这马天目不一样,一点架子都不摆,还挺器重你的!”

  陈亨礼冷笑:“几句迷魂汤就灌得你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海大富一愣:“啊?”

  陈亨礼脸色阴沉:“这叫收买人心!”

  海大富有些惊疑,慢慢回味:“他还说你是定海神针,也是收买人心?”

  陈亨礼眼睛一瞪:“本来就是,还用他说?”

  海大富有些明白了:“噢……”

  23、 法租界·坂井公馆·办公室·(日)

  桌上,一堆照片。

  照片是从各种角度拍摄的,有警察局门前人群聚集的,有街道上行走来往的,甚至还有几张复兴社特务开枪逞凶的。

  裴如海、余独醒、赵天良、矶部慎三,一起在看照片。

  赵天良的手指突然指向一张照片:“这个!”

  赵天良拿起照片,上面一个正在开枪撤退的,正是孙炳廉!

  “这个是孙炳廉!复兴社的!”赵天良叫道。

  余独醒也认出来了,看着裴如海,点点头。

  裴如海轻叹:“真是来者不善啊。”

  “这是冲着我们两个来的呀!”余独醒目光复杂带着一丝侥幸,随即醒悟改口,“当然,更是冲着我们大道政府来的。”

  赵天良悻悻地:“这帮家伙,真是亡命徒!”

  裴如海目光还在看着那些照片,突然目光一紧,伸手点到一张照片上。

  裴如海的手指把照片从桌面上拖到自己面前,看着——

  照片是会场旁边的一条街上,当时还没有发生袭击,街面太平,有几个行人往来,其中两人正是江韵清和史大川!

  史大川是正脸,江韵清则被他挡住所以没露正脸。

  余独醒不认识史大川,疑惑不解:“这是……”

  裴如海声音低沉:“共产党!”

  赵天良大惊:“啥?共产党?”

  余独醒惊疑:“您是说现场来了两拨刺客?复兴社和共产党?”

  裴如海点了一下头。

  “这个人,”余独醒仍感难以置信,“您认识?”

  裴如海看着照片上的史大川,目光复杂:“打过交道。”

  24、 法租界·法国公使馆·花园·(日)

  (闪回)

  镜头一:

  大树后面,裴如海冰冷毒辣的目光盯着波罗先生,并观察搜索周围——现在谁对波罗先生开枪,谁就是刺杀自己的枪手!

  镜头二:

  混乱中,史大川已经从礼堂出来,突然看到了真正的波罗先生——正和马天目搀扶在一起!史大川毫不迟疑地举起了枪,击中波罗先生!

  25、 法租界·坂井公馆·办公室·(日)

  “这么说,他真的是共党?”余独醒惊疑着,相信了。

  裴如海阴鸷地点了点头……

  26、 法租界·坂井公馆·茶室·(日)

  火炉上,铁壶里的水接近烧开,似乎在微微晃动。

  那把扇风的扇子就放在火炉旁边,没有使用。

  坂井英一静静看着铁壶里的水:“现场还有共产党?先生能肯定吗?”

  裴如海:“千真万确。工人救亡协会最近搞了很多次破坏活动,背后都跟共党有关。”

  坂井英一看水:“这个情况非常重要,我会立刻向帝国外务省汇报。”

  裴如海直视坂井英一:“新政府典礼遭到破坏,我有责任……”

  “不,”坂井英一一直在看着铁壶,此时立刻转向裴如海,“先生不是神仙,不可能预测到所有变数,今天的事你没有责任。”

  裴如海感动,低下头。

  坂井英一:“再说我方没有人员损失,对方则死伤多人,就结果看,也是我们赢了。”

  裴如海感动:“是!坂井阁下!”

  坂井英一:“不过,这次事件表明上海地区的反日势力非常猖獗,这对帝国形象、地方治安、以及笼络更多亲日分子都极大不利,所以必须尽快清剿!”

  裴如海会意道:“那我们就更需要尽快拿到《忏悔录》了,您这次拜访范义亭,可有收获?”

  坂井英一摇摇头:“范义亭已是明日黄花,也许我该去会会你那位当督察长的好学生了。”

  裴如海眼中精光一闪:“马天目?”

  坂井英一转头望向铁壶,目光深邃。

  铁壶里的水即将烧开,正在微微晃动。

  27、 法租界·春晖裁缝铺·卧房·(日)

  药碗里是微微晃动药汤。

  吴崇信端着药碗,却只是看着,没有喝。

  江韵清站在吴崇信面前,有些奇怪。

  江韵清:“你怎么不喝呀?”

  吴崇信端着碗:“不喝呢,咳,喝完了呢,也咳,只有在将喝没喝的时候,不咳,你们说怪不怪?”

  “那你就端一天,天天端,不用喝就好了。”江韵清开始觉得好笑,笑了笑却又觉得心酸,说不下去了。

  吴崇信突然眉头一皱急速把药碗递出——

  江韵清反应敏捷立刻接过药碗——

  吴崇信已经弯下腰去天崩地裂般地猛咳了一阵,身体剧烈颤动。

  江韵清一手药碗,一手去轻抚吴崇信的后背。

  吴崇信咳了半天才缓过来,苦笑地看着那碗药。

  江韵清把药碗递了过去。

  吴崇信端起碗,开始喝,匀速喝完了。

  江韵清看着吴崇信喝药,脸上都有些苦涩。

  吴崇信:“工救的兄弟同志们有立场有决心,但没有斗争经验。如何让他们尽力避免无谓的牺牲,有组织、有策略地实施隐蔽战线的抗日活动,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

  江韵清认真在听,点点头。

  28、 法租界·华商早报社·办公室·(日)

  侯子川卷起袖子,胳膊小臂上一道深深的伤口。

  孙炳廉正在侯子川的小臂缠纱布。

  侯子川一脸遗憾地:“余独醒和赵天良连毛都没掉一根,咱们还死了两个弟兄,这次行动失败,是我的责任!”

  “是日本方面太狡猾了,”孙炳廉的脸上也带着一点轻伤,“他们早就安排了陷阱,等着咱们往里钻呢!”

  侯子川沉默。

  孙炳廉:“好在您没事,咱们以后再找机会,跟他们干呗!”

  侯子川沉默。

  孙炳廉不好再说,继续给侯子川胳膊缠纱布。

  29、 法租界·春晖裁缝铺·卧房·(日)

  “你说的罗水根?是不是马天目洋行那个司机?”吴崇信问道。

  江韵清点头:“对,就是他。”

  吴忠信:“张茂哥也算是老工救了,思想上还不如一个新人。”

  江韵清:“罗水根认识上有觉悟,还头脑灵活,把炸药换成了鞭炮。不然我们赶过去也救不了张茂哥。”

  吴忠信点点头:“这个罗水根不错,可以培养……”

  吴崇信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想起了马天目。

  江韵清看着吴崇信,也猜到他想的什么,沉默。

  吴崇信叹息,向后靠在床头,轻轻咳嗽两声。

  门突然开了,史大川冲进来,目光惊疑,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吴崇信和江韵清都吓了一跳。

  “马天目!”史大川关门,难以置信地看着吴崇信和江韵清,“马天目出现了!”

  吴崇信和江韵清更加震惊。

  吴崇信:“他在哪儿?”

  史大川已经快步走过来,把手里的报纸递给吴崇信。

  吴崇信接过报纸。

  江韵清凑过来一起看——

  报头特写——“《华商早报》”。

  版面上一张醒目的照片——马天目身着督察长制服与范义亭、布拉蒂尼合影。

  照片旁边是醒目的新闻标题:“马天目就任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

  吴崇信凝视着那张照片,目光惊讶!

  江韵清凝视着那张照片,目光惊讶!

  30、 法租界·华商早报社·办公室·(日)

  纱布缠好了。

  侯子川叹了口气,放下袖子,扣上袖子纽扣。

  孙炳廉察言观色,换了一个话题,有些纳闷地:“余独醒没杀成,马天目又复活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侯子川目光一紧:“这确实奇怪,站长那一枪竟然没打死他!”

  孙炳廉:“没死那是他命大,可他怎么又当上督察长了呢?他吃几斤干饭,当这么大的官?!”

  侯子川摇摇头:“日本刚占领华界,范义亭就突然退休了,这不正常,马天目接任督察长,就更不正常。”

  孙炳廉:“马天目和共产党现在是什么关系?当督察长是他的个人行为,还是有共产党在后面操纵?”

  侯子川摇摇头,难以判断:“《忏悔录》是我们最重要的目标,可自打站长重金买出一张吴崇信的照片,后来再无进展。现在马天目当了督察长,不管背后原因是什么,对我们取得《忏悔录》都更加不利呀!”

  侯子川有些怅然……

  31、 法租界·春晖裁缝铺·卧房·(日)

  《华商早报》在微微发抖。

  吴崇信拿着报纸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还活着。”吴崇信轻轻说了一句,目光复杂。

  “他还活着!”江韵清从吴忠信手里接过报纸,她的声音更重,目光更冷。

  史大川有些不解:“而且他怎么当上督察长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吴崇信和江韵清都没有说话。

  史大川目光恨恨:“老吴,这个叛徒还敢公开活动,比那些汉奸还猖狂!咱们要不要向上级请示锄奸行动,给清姐报仇!”

  江韵清听到最后一句话,也目光一紧,望向吴崇信。

  吴崇信没有说话,他侧身打开床头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口袋,递给江韵清。

  江韵清不明白,望向吴崇信。

  吴崇信:“这是江汰清同志遇难当晚,公寓所有被害人的尸检报告。”

  江韵清一惊,赶紧打开牛皮口袋,里面果然是一份份尸检报告!

  (每一份尸检报告都是几张纸,封面上写着“凶杀案第**号,死者**号,姓名***”)

  史大川也很惊奇,过来一起看,同时问吴崇信:“你是怎么弄到的?”

  吴崇信:“华界沦陷,警察局的档案带走一部分,烧了一部分,这是没来得及烧的,我给捡了回来。”

  江韵清看到一份文件上面的名字是“江汰清”,眼中不禁慢慢浮现出泪水。

  吴崇信:“报告显示,所有人身上都只有刀伤,这很蹊跷。如果马天目叛变了,那应该是唐贤平带着警察来抓捕,他们用警棍和枪,而不是刀。事后,警察局的结论也是凶杀案,而不是抓捕共产党。所以,这些凶手的身份非常可疑,马天目的叛变,也还有一些复杂不明的情况,需要进一步了解。”

  “还要了解什么?!”史大川有些激动了,“晨光同志被告发,清姐被杀害,马天目叛变还不够清楚吗?!他就是叛徒!至于那天晚上他们用什么杀人武器是另一回事!”

  吴崇信目光严肃:“史大川同志!”

  江韵清拿着牛皮纸袋,目光复杂。

  “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给清姐报仇!”史大川愤愤地望向江韵清,“你说是吧,小清?”

  江韵清心情十分复杂,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我听老吴的。”江韵清把牛皮纸袋放在床上,抹了抹眼泪。

  “小清!”吴崇信欣慰又怜惜,霍然起身,“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们……”

  吴崇信起身起得急了,突然又猛烈咳嗽起来,用手捂住嘴,身子歪斜险些从床上滚落下去。

  “老吴!”江韵清急忙上前扶住吴崇信。

  史大川也过来关切地给老吴轻轻捶背。

  吴崇信又猛烈咳嗽一阵,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江韵清张开吴崇信的手掌,大惊失色——

  吴崇信的手上,竟沾满了咳出的鲜血!

  32、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两只手,推着一张名片,在桌面上滑向马天目。

  马天目拿起名片,认真看着。

  名片上分三种字体,用日语、法语和汉字写着——“日本國駐上海總領事館興亜建国運動本部 總顧問坂井英一”。

  马天目看完名片,再抬起头——

  坂井英一赫然就端坐在马天目的对面!

  坂井英一微笑:“首先,我代表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和兴亚建国运动本部,恭喜马先生荣任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

  马天目也礼貌微笑:“谢谢。”

  坂井英一双腿上放着一个礼盒,他拿起礼盒,身体前倾放在办公桌上,随即打开——

  礼盒里面是一只铁壶。

  坂井英一耐心介绍:“这只铁壶,来自我的家乡……”

  33、 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办公室·(日)

  “这个坂井英一啊——”陈亨礼拿起一张唱片。

  这是马天目送给陈亨礼的那套歌剧《卡门》。

  唱片放在留声机上,转动起来。

  “可不是一般人,”陈亨礼看着唱片,悠悠说道,“他是上海总领事馆特别事务调查班的负责人。”

  歌剧《卡门》的旋律从留声机里传出来。

  海大富不当回事:“他是调查班,我是查缉班,都是班长嘛。”

  陈亨礼:“放屁!这个调查班是日本外务省在上海的特务总部,老督察长比起坂井来,也得低半头!”

  “啊?”海大富脸色变了。

  34、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坂井英一:“我今天来的目的,一是贺喜,二是报案。”

  马天目听到“报案”两字,一愣,还是静静地听着。

  坂井英一:“想必您已经听说了,上海市大道政府成立庆典上,发生了恶性破坏案件。”

  马天目同情地点点头。

  坂井英一:“我今天来照会贵方,希望可以协同我们查找线索,追捕凶手。”

  马天目面露难色:“问题是,您不符合资格呀?”

  坂井英一不说话,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按照章程,应该是大道政府警察局来照会,而不是上海总领事馆。

  出面接洽的也应该是警察局的余独醒局长,或者赵天良副局长。”

  坂井英一淡淡地笑了:“新时代有新规矩,我这个总顾问全权代表日界设立的任何政府机关。”

  “噢……”马天目有些惊疑,又低头看了一眼名片,恍然大悟,“明白了,您有多重身份,失敬!”

  坂井英一:“客气,督察长才是这方面的高手啊!”

  马天目一愣,目光疑惑。

  坂井英一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你当初以洋行经理的身份为掩护,替共产党做事,还加入了国民党复兴社。这三重身份你玩得如鱼得水,现在竟然又在为法国人做事,鄙人真是非常钦佩。”

  马天目吃惊地望着坂井英一——这个日本人,不但知道自己的复兴社身份,竟然对自己的共产党老底也了若指掌!

  “对不起,”马天目严肃起来,“您的话我不明白。”

  坂井英一笑笑,不想啰嗦:“其实,我今天除了贺喜和报案,还有更重要的第三件事,赔罪。”

  马天目不解地看着坂井英一,等他说下去。

  坂井英一直言:“几个月前,我本着一片爱才之心,让手下邀请马先生入伙,可惜他们行事鲁莽,结果您拂袖而去,后来不幸中枪落水。这件事我深感惋惜,更感歉疚,希望您多多海涵。”

  坂井英一口中说着歉疚,脸上却毫无愧意,反而有几分得色。

  马天目定定地望着坂井英一,眼中充满震惊……

  35、 华界·十六铺码头·江边·(日)

  (闪回)

  镜头一:

  黑口罩神秘人对翻译官又说了几句。

  翻译官转头对马天目:“你为国民党做了那么多,为共产党做了那么多,现在却被他们两边追杀,走投无路。”

  镜头二:

  翻译官:“你现在只有一条活路,就是向他投诚。”

  马天目猛一激灵,目光惊疑……

  36、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那些就是你的人啊?!”马天目又是震惊又是疑惑,“我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

  坂井英一笑了:“马先生智勇过人,如今又当了巡捕房督察长,手握《忏悔录》密档,我们自然更加看重了。”

  ——坂井英一终于点题了!

  “《忏悔录》?”马天目重复一句。

  “《悔录》。”坂井英一也重复一句。

  “坂井先生觉得《忏悔录》在我手里?”马天目又问道。

  “难道不是吗?”坂井英一也反问道。

  马天目突然笑了,摇摇头:“先生高看我了,《忏悔录》这么机密的文件,能轮到我来染指吗?”

  坂井英一目光有些疑惑了:“《忏悔录》向来由督察长掌管,现在范义亭退休了,而你是新任督察长。”

  马天目苦笑:“退休退休,退而不休。范义亭虽然不坐这把椅子了,但整个巡捕房都是他的嫡系,这里我大事小情都做不了主,就是个摆设。”

  坂井英一沉着脸:“《忏悔录》真不在你的手里?”

  马天目转过身子,抬头去看墙上那幅范义亭身穿制服的大照片。

  坂井英一也顺着马天目的视线看过去——相框里,相片上,范义亭目光炯炯,仿佛在盯着办公室里的一举一动……

  马天目:“《忏悔录》是范义亭的心头肉,是法租界巡捕房天字一号大秘密,换了是你,会轻易放手白白送给一个新人吗?”

  坂井英一愣了——马天目说的确实有道理。

  马天目转过头来,客气地:“坂井先生对我如此器重,我也不会不识抬举。

  今后法租界地面的事情,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关于大道政府庆典那个案子,只要您有凶手线索,我也一定帮忙清查。”

  “我们还是自己查吧,”坂井英一脸上阴晴不定,“万一凶手是国共两党的人,怕马先生碰到熟人,不便下手。”

  坂井英一站起身,向马天目微微鞠躬行礼,然后走了出去。

  马天目看着坂井英一的背影,目光深邃……

  37、 华界·十六铺码头·江边·(日)

  (闪回)

  镜头一:

  马天目猛一激灵,目光惊疑:“是你夜袭沪江公寓,杀害了江汰清?”

  黑口罩神秘人并不作答。

  镜头二:

  马天目怒目涩声:“你杀人嫁祸,让我众叛亲离,走投无路!?”

  黑口罩神秘人依旧不答。

  38、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回忆中的黑口罩……

  白纸上的黑口罩……

  马天目看着白纸上那个黑口罩。

  白纸上那个黑口罩后面的眼睛也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喃喃向黑口罩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39、 法租界·春晖裁缝铺·工坊·(日)

  史大川和江韵清一起从内门(通往小院)走了进来。

  两人神情都很沉重。

  江韵清把门一关,目光严肃:“老吴吐血这事,必须要重视。”

  史大川无奈地:“现在吃的是最好的方子,没得换了。”

  江韵清:“我在想,要不去看看西医。”

  史大川:“西医?”

  江韵清:“西医对肺病有另外一套治法,可以试试。”

  史大川:“可这方面咱们不熟,找谁啊?”

  江韵清:“最近收救难民,我和广慈医院的沃尔法特院长打过交道,他的医术非常高明,是一个好人。”

  史大川眼前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40、 法租界·坂井公馆·门口·(日)

  一辆黑色汽车开到坂井公馆大门口,减速。

  车里,坂井英一脸色冰冷。

  坂井公馆的两道大门打开了。

  汽车缓缓开入。

  41、 法租界·坂井公馆·庭院·(日)

  汽车经过庭院。

  汽车来到公馆门口,停下了。

  42、 法租界·坂井公馆·茶室·(日)

  坂井英一来到茶室门口。

  推拉门被拉开。

  一名穿着樱花藤蔓纹理和服的女子跪坐在榻榻米上,正拿着小扇,扇着小火炉,火炉上的铁壶中盛满清水。

  和服女子一见坂井英一,立刻俯身,双手并在胸前行跪礼,十分肃敬。

  坂井英一看着那个和服女子,面无表情,坦然受礼。

  和服女子行礼完毕,抬起头来,正是陆怡!

  坂井英一在平时客人的位置,盘腿坐下。

  陆怡坐在坂井英一平时坐的主位,娴熟自然地忙活侍茶。

  坂井英一脸色暗淡:“范义亭和马天目,一老一少两只狐狸踢皮球,现在《忏悔录》到底在谁手里,扑朔迷离。”

  陆怡没有说话,将一碗热茶双手捧到坂井英一面前。

  坂井英一接过茶碗,慢慢喝了一口,放下。

  陆怡见坂井英一神情稍稍平静下来,这才缓缓开口:“范义亭退休是烟雾弹,让马天目当督察长是为了搪塞我们,拒绝交出《忏悔录》。”

  坂井英一有些惊讶,望着陆怡。

  43、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夜)

  (闪回)

  陆怡在门口偷听。

  (以下即第 20 集第 34 场的部分内容,不必重新拍摄。本场只需要新增一个陆怡隐在门口偷听的镜头。)

  范义亭摇摇头,一脸无奈地:“……我告诉你,让谁当督察长,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烤!我都撑不住,难道你撑得住?”

  陈亨礼似觉有理,但仍有些不甘心:“那马天目就撑得住吗?”

  范义亭笑了,笑容中透着冷峻和莫测:“中日战局愈演愈烈,各路政治力量在法租界潜伏出没,错综复杂,空前混乱,《忏悔录》是摇钱树,是护身符,也是惹祸根。日本人对《忏悔录》觊觎已久,势在必得,交出去就会背上汉奸的骂名,不交,就会得罪日本人。如果你当了督察长,交还是不不交呢?”

  陈亨礼愣了,似乎明白过来:“所以您安排马天目接督察长,是让他——

  范义亭点点头:“让他去当出头鸟,对付日本人。”

  44、 法租界·坂井英一·茶室·(日)

  坂井英一静静地聆听汇报,目光深沉阴郁。

  “《忏悔录》果然还在范义亭掌控之中。”坂井英一说道。

  坂井英一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用手轻轻擦拭碗口,递出茶碗。

  陆怡行礼,双手接过。

  坂井英一:“我早料到这个老狐狸不肯轻易合作,幸亏提前将你这把‘薙刀’放在了他的枕边。”

  陆怡又为坂井英一奉上一碗热茶。

  坂井英一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喝了。

  坂井英一喃喃地:“那范义亭是怎么控制马天目和《忏悔录》的呢?”

  陆怡将茶碗轻轻放下:“他和我只说家务,从来不谈巡捕房的事。”

  坂井英一目光深邃:“沉住气,保持耐心。”

  陆怡点头领命:“那我回去了,免得老狐狸起疑。”

  坂井英一点点头。

  陆怡跪坐着俯身行了一个饯别礼,起身离去。

  45、 法租界·广慈医院·大门口·(日)

  大门上,挂着中法双语门牌——“广慈医院”“Hospital Sainte-Marie”。

  江韵清急匆匆地走入医院大门口。

  46、 法租界·广慈医院·院长办公室外·(日)

  走廊里,不时有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来来往往。

  江韵清快步走来,在一间办公室前站住了。

  门牌上写着中法双语——“院长办公室”“Bureau du Directeur”

  江韵清敲敲门,走了进去。

  47、 法租界·广慈医院·院长办公室·(日)

  “江秘书!江小姐!”沃尔法特坐在办公桌后面,一看到江韵清,立刻起身迎上来,显然十分熟悉。

  “沃尔法特院长!”江韵清上前,与沃尔法特行贴面礼。

  沃尔法特的中文虽说不上好,却也流利:“还是为了那些难民的事吗?”

  江韵清摇了摇头,担心地:“我有一个叔叔,肺病十分严重,不知道您能不能抽出宝贵时间,给他看看。”

  “当然可以!”沃尔法特爽快点头,“你明天上午带他来吧。”

  “谢谢您!院长!”江韵清感激地上前拥抱沃尔法特。

  沃尔法特拍拍江韵清,微笑:“你好心收留难民,是一个中国天使,我非常荣幸可以成为天使的仆人,为你效劳。”

  48、 法租界·广慈医院·走廊·(日)

  江韵清走出诊室,如释重负的神情挂在她的脸上,快步离开。

  49、 法租界·广慈医院·走廊·(日)

  江韵清径直走向医院大门。

  马天目出现在医院走廊里,脚步匆匆。

  马天目和江韵清相向而行……

  ————第二十一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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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者(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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