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十六年夏
平南将军于距京畿不足千里之地起兵，昭告天下隆庆帝残害忠良，暴虐无道，构陷忠臣柳氏，赵氏，爪牙姚相之孙姚琛为证。
军队粮草储备不足，所以攻势格外凶猛，而京畿兵力不足，不过五天，京城便已失守。
第七天时，赵池已经要进入皇宫。
我是在当天子时早产的，赵池陪了我一夜，天亮时率军出征，我答应他，会和孩子一起等他回来。
我的心中仿佛有一种宿命即将尘埃落定的感觉。
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我来不及看他一眼，便让鸣柳带我上了城墙，那些兵士看着我身后跟着的赵池的副将，不敢阻拦。
果然，赵池还未走远，我还能清晰地看见他剑上的红缨。
我看了眼四周，拿起了城墙边的鼓杵，敲响了战鼓。
赵池果然闻声回头了，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力的擂鼓，我想再多看他一眼。
可他已箭在弦上，无法停下来了，我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里。
鸣柳带我回了营，我端坐在正中，鸣柳抱着孩子站在我身侧，她想让我去休息，我却不肯听她的。
直到酉时捷报传来，隆庆帝已于宫中自刎。
我骤然松了那口气，浑身发软头晕目眩，我强撑着，不让鸣柳看出异样。
「你下去吧，孩子也带走，我想休息了」
鸣柳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好，姑娘你好好休息，我们苦尽甘来了，等你醒来，就能看到赵将军了」
我冲她笑笑，又摸了摸那孩子的小脸。
目送他们离去，我深深喘了口气，走到桌前。
铺纸，提笔，下笔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想了很多。
从我和赵池第一次见面后的每个对视，到这些年来天各一方的禹禹独行，到那一次的抵死缠绵，定格在他回头那一眼。
落笔，一气呵成。
清渊亲启：
妾此残破之身尽付家仇，唯负将军真意，今遥祝将军，宏图壮志得偿，平生所愿皆宜，得如花美眷，长命百岁，儿孙绕膝。
颂清绝笔
我这一生，少时万事顺遂，然世间美好之事大抵都是易逝的，后半生如花落成泥，走到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很多人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很多人。
我有罪，我因一己私欲，将赵池和这许许多多的士兵一起推入战争，他们中是否有人家破人亡，儿女无依呢。
还有赵池，他在这世间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可以预见他以后也会如此，成为一代明君，名垂青史。
而我已经腐烂了，烂到了骨头里，掀开美丽的皮，里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的存在只会给赵池蒙羞，何必玷污他呢，我清清白白来这世间，也想清清白白的走。
我换上最洁白的衣裙，梳上少女的发髻，簪上振翅欲飞的蝴蝶簪，将那个很旧的剑穗挂在腰上。
利刃划过肌肤时，我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