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十五年冬
圣上昭告天下宰相姚博叛乱,挟九皇子于北境勾结北境驻防大使起兵,宫中慧妃赐死,平南将军赵池领兵二十万前去平叛。
我回到了教坊司,求了教坊使说我身染重病,须得休息一年。
我本想放弃这个孩子,无他,只是不想成为赵池的污点,他是要名留青史姻缘美满的。
是鸣柳跪在我面前磕头,求我留下这个孩子,哪怕不为自己,也给柳氏留下一丝血脉。
我思考了一晚上,同意了,我是玷污了柳家门楣之人,死后也无颜进柳家祖坟,但这个孩子是赵池的血脉,他这样优秀,这个孩子能像他一点,也算柳氏后继有人。
隆庆十五年岁末
平南将军攻势猛烈,连胜了三场,俘虏叛军两万余人,但主将中了流矢,伤势不明。
我十分担心赵池,又害喜的厉害,医士说与我早年服的寒药有关,胎像不稳,母体孱弱,是早产之兆。
隆庆十六年早春
叛军节节败退,驻防大使被赵池砍下头颅,余下叛军不过负隅顽抗。
这个新年,我又没等到赵池,但是有他的孩子陪我,我有些高兴。
隆庆十六年立夏
大捷,赵池人还未归,姚博已送入京中,我迫不及待想去见刑部大牢见他,可却不行。
又过了半个月,赵池才入京,军队还在几十里外驻扎。
与一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我站在顶楼看他,只是这次他直直看向我,对我粲然一笑。
这次依旧是在教坊司设宴,只是已不再是我接待。
赵池开宴刚刚半个时辰,便来寻我了,鸣柳开门,我站在原地笑着看他。
他视线下移,看到我隆起的腹部,好似被吓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冲过来一把将我抱起,惊喜的半天都没说出话。
半晌才平复下来,郑重对我说「待我过两日进宫述职,便向圣上求一道圣旨,来娶你」
我只是笑,笼罩在我们头上的乌云马上就要散去了,我即将解脱。
我拍拍他,让他放下我,「我要去见姚博,越快越好,最好今晚」
我迫不及待的想看见姚博的惨状,亲耳听到他承认是他构陷柳氏。
「刑部大牢血腥罪恶,你现如今…」赵池话说了一半,又想到两家的惨状,我知道,他懂急切的心情。
他等宴席结束后给我找了身宽松的小厮服,遮住了我的腹部,顺利带我进了刑部大牢。
跟着狱卒穿过一间间铁牢,我在大牢尽头的刑房看见了被吊起双臂的姚博。
他垂着头,毫无气息,狱卒提了一桶水泼下去,他被呛的咳嗽了起来。
抬起头看了赵池一眼,他古怪地笑了声,「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你先让无关人等离开,我单独跟你说」
我一把攥住赵池身后的衣服。
赵池皱了皱眉头,挥手示意狱卒下去,狱卒谄笑,「将军,这不合规矩……」
赵池回首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在刑部见惯了生死的狱卒遍体生寒,他立即低下头退了出去。
「说吧」
姚博又看着我,我走到赵池身前,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他。
姚博先是诧异,随后又了然的摇摇头,「失策啊,当年应该连你一起除掉的,把琛儿迷的昏头转向的,你一个弱女子,也算有本事」
我怒极,上前一步,赵池拉住我不让我上前,「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
我再也忍耐不住,「我父亲何时得罪过你,你自己通敌卖国,为何要嫁祸给与你没有利害关系之人!」
「你说的对,我为何要嫁祸给你父亲,我与他无冤无仇的,那自然是因为我也是受人指使,你们呐,报错了仇啊」
我和赵池震惊,可他却不直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一切,但是我有个条件,我姚家只有琛儿这一根独苗,你们保他一命」
赵池冷嗤,「现在祖孙情深了?在战场上,你可半分都没顾忌你那独苗在我手上」
「若成霸业,自是不必在乎什么独苗,可现如今我已无力回天,你们又杀了九皇子,我自然要为姚氏留一份血脉,你们也不必担心他以后报复,想必柳小姐知道,他是个圣贤性子,知道了我做的事,唾弃我还还不及,怎会为我报仇,此时说不定正满怀对你们的愧疚呢」
我还在犹豫,赵池声音传来,「我答应」
我看向他,他冲我点了点头。
然而姚博接下来的话又让我们如坠地狱,「皇帝」
直到赵池带我回到靖远侯府,我还未缓过神来,他轻轻拍我的头。
姚博的苍老的声音还回旋在我耳边,「我做的一切都没人察觉,我为何要自找麻烦,自然是我们那圣贤的君主,他看你们两家即将议亲,急的坐立难安啊,思及你父亲和兄长勇武,手握重兵,柳家又是清流领袖,他简直是日夜难安,生怕你父亲有异心,他的王位坐不安稳」
「多次暗示我下手,适逢两国开战,可以一箭双雕他当然坐不住了,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我又回想起父亲对母亲说自己年老,朝间能人众多,圣上不会无人可用,想致仕安享晚年的样子,心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烧,将我烧的面目全非。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赵池抱紧我,「你先冷静,明日我进宫,试探一下圣上,万一…」
他没再说下去,想必也知道,这个万一,几率有多小,姚博已是丧家之犬,没必要撒谎。
第二天赵池一回来,便异常沉默,我流着泪看他,他突然抱住我,手放在我的凸起的肚子上。
「我们走吧,离开纷杂的朝堂,去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我知道他为何不愿,他的父亲和皇帝自幼相识,他小时候,也是在皇帝的膝头长大的。
他待皇帝,是有亲情的。
「你可知道,柳家出事前,我父亲对母亲说,他想致仕」
他颓然地垂下手,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
第二天,赵池去了军队驻扎的地方整兵,宫里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是皇后请我进宫。
我不知是不是巧合,赵池今日离京,皇后就要见我。
但我知道机会来了,我得逼赵池一把。
我让鸣柳准备了寒凉的汤药,进宫前喝下。
皇后好像真的只是因为赵池要娶我所以想看看我,闲聊了几句便让我出宫了。
几乎是刚上车,我就开始腹痛,我强忍着,让鸣柳找赵池留在我身边的人带我出城去找赵池。
又让鸣柳找了个大夫,行至半路,我已经快失去意识了,正遇到返京的赵池。
他惊怒至极,单膝跪在我面前看着我裙摆上的血迹却不敢伸手触碰我。
「这是怎么了!我今晨离京时还好好的……」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鸣柳替我回话,「将军,今日皇后召姑娘进宫,姑娘喝了皇后宫里的茶,出宫便腹痛不止」
大夫也适时说道,「夫人服用了寒凉之物,加之本就体虚,这胎像,不妙啊……」
赵池深深看了我一眼,一字一句道,「去军营」
折腾了到了深夜,止住了血,我筋疲力尽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看见床边有个疲惫的身影。
「清渊」我唤他的字,「我的肚子很痛,孩子还在吗」
他握住我的手,「孩子好好的」
「皇后想杀了我们的孩子,皇帝是不是知道当日我们和姚博单独谈话,加上我的身份,起了疑心了,他不想你有子嗣对不对」
赵池沉默片刻,「其实是你…」这句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我知一切都瞒不过他,我不过就是仗着他爱我,「你我都知,我爹和你爹是绝无不臣之心的,皇帝他杀了我们两家那么多人,却还毫无愧疚,现在还要伤害我们的孩子,他如此昏聩,残害忠良,你为何要效忠这样的帝王!」
赵池揽住我因愤怒而颤抖的身躯,「医士说你不可情绪激动,颂清,颂清,冷静点,看着我」
「我只是不忍将这天下百姓又拉进乱世之中」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