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死一样的安静。
不,比死还安静。死是空无,而这里的安静,是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林深月的耳膜上,让她喘不过气。空气里,古映柔伤口上那股铁锈似的血腥味,混着药味,还有周若云那杯红酒的冷冽果香,搅成一团,钻进鼻子里,又腻又呛。
夏清溪说出的那几个词——邪兵器,净化,七年前——像几颗看不见的钉子,把屋里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
林深月觉得自己的脑子成了一锅浆糊。她只能看着叶星河。
他一直没动,像是没听见。然后,他笑了。
那不是笑,林深月想。那只是嘴唇向两边扯了一下,像一张坏掉的面具。那双眼睛里没有光,黑得吓人。
“原来是这样。”
他的声音很低,像在跟自己说话。
“星河,你……你笑什么?”林深月的声音发着抖,她怕,怕他会变成刚才在别墅里那个杀神。
“我笑他,终于不装了。”叶星河抬起头,那道渗人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在周若云脸上。“二嫂,你的计划很好。”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但是,没用。”
周若云那张永远像结着冰的脸上,眉头第一次拧了起来。
“为什么?”
“你把江天煌当成生意人,想用钱砸他。你把他当成武者,想用势压他。”叶星河走到茶几边,端起林深月刚倒的一杯热茶,白色的水汽缭绕着,模糊了他的脸,“但他都不是。他是一条疯狗。对付疯狗,你不能跟它讲道理,只能比它更疯,一棍子打死。”
“你想怎么干?”古映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儿又从她身上冒了出来,连带着伤口的血都好像流得快了些。
叶星河没说话。
他伸出另一只手,摊开,缓缓地,覆盖在茶杯上方。
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只手吸了过去。
林深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秒,她看见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茶杯里氤氲的热气,不是散了,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一下攥住、捏碎了。然后,一层霜白,从水面开始,像有生命的活物,疯狂地向下啃噬。杯壁上瞬间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紧接着,水珠也变成了冰。
时间好像停了。
“咔……啪!”
一声极其清脆的爆裂声,像一个耳光,狠狠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那个厚实的陶瓷茶杯,竟然就这么裂开了几道蛛网一样的缝隙。杯子里,满满一杯滚烫的开水,此刻已经成了一坨晶莹剔透、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块。
从热到冰,不过三秒。
整个客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林深月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夏清溪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发白,那块衣料已经被她揉成了一团咸菜干。
古映柔撑着沙发的手臂上,肌肉绷得像石头,她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肩膀的伤口,好像那股寒气能穿透骨头。
就连一直掌控全场的周若云,都失态了。她手里的高脚杯剧烈地晃了一下,杯中血红的酒液泼洒出来,溅在她的白色长裙上,像几滴鲜血。
“你……你竟然能引导龙元之力?”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颤音,“古籍上说,龙元是至阳至刚之物,狂暴无匹,凡人之躯根本……”
“谁说,我是凡人?”
叶星河睁开眼。
林深月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看了一眼,浑身汗毛倒竖。她看见叶星河的瞳孔深处,好像有金色的光在流动,一股说不出的威压,让她几乎想跪下去。
他收回手,那股让人心悸的感觉才潮水般退去。
“江天煌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是圣药,又是鸿门宴,其实目的就一个。”叶星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威压更让人心寒,“他要用九转还阳草吊着我的命,然后逼我,用这东西,去帮他‘净化’那把邪兵器。”
他指了指那块还在冒寒气的冰坨。
“他以为他算准了一切。他以为,我是他砧板上的肉。”
叶星河锐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棋局是开始了,可从现在起,谁是棋子,谁是棋手,他说了不算。”
他走到夏清溪面前,在女孩惊恐的眼神中,拿起了她的手机,拨通了之前那个港务局的号码。
电话通了。
叶星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客厅的每个角落。
“帮我给江天煌带句话。”
“告诉他,他的东西,我看上了。”
“明晚八点,海皇号,我一个人去。”
说完,他挂断电话,把手机轻轻放回夏清溪颤抖的手里,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疯了!星河!”林深月第一个冲了上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哭着喊,“你一个人去,那不就是送死吗?”
“对!星河!带上我!”古映柔也急了,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大不了一起死,杀他个天翻地覆,也好过你一个人去!”
周若云没说话,但她紧锁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叶星河轻轻拍了拍林深月的手背,那上面还挂着泪珠。他看向周若云,眼神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二嫂,你的钱,我需要。但不是用来砸场子的。”
周若云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要你,在明天日落之前,不计任何代价,买下‘海皇号’的安保公司,‘黑水国际’,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我要那艘船上每一把枪的扳机,在关键时刻,都听我的。”
釜底抽薪!
周若云的脸上,那道因震惊而裂开的缝隙,此刻变成了混杂着骇然与一丝……欣赏的复杂神情。
她以为她的计划已经足够疯狂,用钱砸垮一个武道世家。可叶星河的计划,是直接把对方的刀抢过来,再捅进对方的心脏。
这才是真正的疯子。
“他要设局,我就将计就计。”
叶星河的声音在别墅里回荡,冰冷,又带着一股焚尽一切的灼热。
“他想把我当祭品,我就把他亲手搭的台子,变成他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