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云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冰渣，掉进滚油里，在每个人心里炸开。
角落里，夏清溪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她终于抬起头，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星河，像在看一个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鬼魂。
林深月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掐住的呜咽，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视野里叶星河的影子瞬间模糊成一团。原来是这样，他那怎么也挥不去的疲惫，原来是身体里藏着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放你娘的屁！”
古映柔一声咆哮撕开了凝固的空气。她猛地从沙发上挣起来，肩上的伤口崩裂，鲜血立刻浸透了刚缠好的纱布，她像感觉不到痛，一双眼睛烧得通红，死死地钉在周若云身上：“你他妈咒谁呢？什么狗屁龙元，老子听不懂！我他妈只知道，谁敢动星河一根头发，我就拧断他的脖子！江天煌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敢摆局，咱们就带人把他的船掀了，连他一起沉到公海里喂王八！”
她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三嫂，你冷静点！”林深月哭着扑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冷静个屁！”古映柔指着叶星河，声音吼得沙哑，“星河，你告诉她们！我们叶家的男人，有没有怕死的孬种？不就是个鸿门宴！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比被这玩意儿折磨死强！”
“你疯了！”林深月的声音也拔高了，尖得刺耳，“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这是送死！你知不知道江天煌是什么人？他背后是江家，是昆仑道门！我们拿什么跟他拼？”
“就拼这口气！”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气！”
一个像火，一个像水。
两个女人的声音在客厅里冲撞、撕扯，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叶星河死死罩在中间。
他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古映柔话里那股宁为玉碎的决绝，也懂林深月那份拼了命也要护住他的绝望。他的视线越过她们俩，落在了那个唯一置身事外的女人身上。
周若云。
她像是没听见这场关乎他生死的争吵。她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晃出一道道弧光，像血泪。
叶星河的目光有些涣散，他盯着那杯酒，耳朵里的争吵声仿佛被拉远了，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杯子被“咔哒”一声放在桌上。
“吵完了？”
周若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切断了所有的声音。
林深月和古映柔同时噤声，喘着气，瞪着她。
周若云没看她们，她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丢在茶几上，纸袋撞上玻璃，发出一声闷响。
“在你们决定是去送死，还是等着被耗死之前，看看这个。”
古映柔盯着那文件袋，迟疑了半秒，还是一把抓了过来，撕开封口。
里面倒出来的不是什么机密文件，就是一沓打印纸。第一页，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五官和江天成有几分像，但那股子感觉完全不同。江天成的嚣张是浮在脸上的，而这个男人，仅仅是一张照片，那双眼睛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里面没有光，只有能把人灵魂都吸进去的黑暗。
江天煌。
“不就这个小白脸么，人模狗样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古映柔嘴上骂着，眼神却沉了下去。
林深月也凑过去看，越看，心越往下掉。
资料详尽得令人头皮发麻。
江天煌，七岁，将保姆家的孩子推下假山，伪造成意外。十二岁，被昆仑道门看中，同年，设计逼疯了另一位江家天才。十五岁，宗门大比，震断对手全身经脉，只因对方说了一句他不如弟弟江天成受宠。
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这不是一个人的履历，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凶兽的成长记录。
“他是个疯子。”周若云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气，“他享受掌控一切，更享受看着猎物在绝望里挣扎。他这次摆局，请的，不光是你，叶星河。”
她翻开后面几页。
那是一份名单。
宋城地下世界的皇帝，秦瑞龙。江南武道协会会长，霍振山。东海船王，陈万三……
一个个名字看下去，林深月的脸彻底白了。这几乎是整个江南地区，所有能在黑白两道呼风唤雨的人物。
“他不是冲着星河一个人来的……”她喃喃自语，“他是想……他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他回来了？”
“不只是宣告，是整合。”周若云的指尖在“秦瑞龙”的名字上点了点，“他要把这些地头蛇，全都变成他的狗。那艘船，就是他的登基大典。谁跪下，谁就能活。谁站着……”
她没说下去。
古映柔的脸色也变了。再悍不畏死，也分得清单挑和对抗整个世界的区别。如果船上全是敌人，她有信心杀个来回。可如果船上都是一群准备向新皇帝献上忠诚的投机者，他们一旦动手，就等于和整个江南的地下势力为敌。
江天煌甚至不用自己动手，那些想表忠心的狗，就会把他们撕成碎片。
“所以，硬闯，是蠢货才干的事。”周若云下了结论，目光从古映柔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轻蔑，“那只会让我们成为所有人的公敌，正中他的下怀。他巴不得我们这么做，他好名正言顺地，以‘维护秩序’的名义，杀了我们。”
古映柔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指甲陷进掌心的伤口里，血顺着指缝渗出来，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第一次尝到一种滋味，是拳头解决不了的无力感。
“那……那怎么办？”林深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
周若云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下的红酒喝干。
她看着叶星河，眼神像两把手术刀。
“很简单。”
“他设了局，我们就进他的局。他定了规则，我们就用他的规则。”
她的声音压了下来，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不是要拍卖吗？”
“那我们就用钱，把他砸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