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连接成句，是最伤心的话语，董御琛停了很久，方才听清那七个字，手心连温度也没有，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妃瞳没有抬头，幽幽地看着地面，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在手指完全放开的瞬间她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开口。
浅白的背影急速消失在大厅尽头，机场人来人往，很快便没了踪影。董御琛站在手扶梯旁，上上下下的人络绎不绝，他的视线落在大厅门口，仿佛是一尊雕塑。有对母子走过，孩子问他的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站着不动？”
“叔叔在等人啊。”
“很可怜，好像等了很久……”
“会等到的。”妇女抚摸孩子柔软的耳发，笑得很温婉，“只要下定决心，终有一天会等到的。”
直到董夏鸢来电，董御琛方才回过神来，昨晚管家说她一整晚也没回家，早上也找不到人。他走到一旁的栏杆处，接通了电话。
“哥”，她的声音带着难得的喜悦。
他蹙眉，“昨晚为什么没回去？”
她笑了，银铃般的笑声透过话筒传来，竟有种刺骨的寒意，“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妃瞳在医院看见吴宦屿的时候，交通事故已处理完毕，他背对着她，正站在走廊和几个警员交谈，西服被搭在手臂，举止依旧儒雅。她止步在他身后，晨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在他身上像镶了层金边，怎样也看不真切。
警员走后，他双手撑在窗沿，微微叹了口气。原来那男的和他老母亲借故倒在车下骗钱已屡见不鲜，早在档案留下案底，本不该明知故犯，可老人旧患复发，因没钱治疗被医院赶了出来，无奈下只好故技重施。
吴宦屿仰头，明晃晃的太阳刺得双目生痛，他突然记起多年前的某天放榜，他如常是级组第一，她则背着排名榜偷偷抹泪，她说是人上人，站在光亮的舞台，永远也看不清台下黑暗里的面孔，就像他永远也不会懂，自己轻易做到的事，为什么还有人在拼了命争取。
“宦屿。”
他只微微侧身，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她，清瘦而疲倦，双眸却很亮，她说，“我多担心你真的这样走了。”
他大步上前拥她入怀，发间的馨香依旧熟悉，“我不会抛弃你，永远也不会抛弃你，除非你不要我。”妃瞳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的话，永远温暖如初。
仿佛想起什么，她急急翻他袖子，见没异样，又去弄他的衬衣，吴宦屿按住她的手，笑容坏坏的，“大庭广众的，别在这里。”
“你伤哪里了，严不严重？”她说的却是另一回事。
他摸了摸鼻子，原来自己会错意。正待说话之际后面那扇门就开了，机车男扶着他母亲在他们身旁走过，那老人满脸窘迫，他儿子则怨恨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回事？”妃瞳问他。
吴宦屿说了句“待会解释”便追了上去，有些东西他现在才明白，就像明白了她当年的心情一样，在有生之年，每个人都憧憬能考好成绩，找好工作，有好的经济基础，好好侍奉高堂，可不是每件事都能心想事成的，有些事，有些人拼了命也没法如愿。但此刻，他看到了，一人之力没法做到，但借人之力，可能就能实现夙愿。
“请稍等。”他按住老人家的肩膀。
在她缓缓转身的刹那，吴宦屿在她脸上看到了千万张脸，那种艰辛岁月刻下的痕迹，无奈悲戚的眼神，渴求的眼神，干涩的嘴唇，在霎那铺展开来，形成了社会百态，“炎凉”这词瞬间闯进脑海，连喉咙也感到腥甜。
他把签好的支票放到老人枯干的手里，“这些，应该够治病了。”
她抬头看他，眼角似有泪，她儿子把支票从手里扯了出来，甩在吴宦屿脸前，“你这算什么，报警抓人，假惺惺给什么钱，当我们乞丐啊，就算是讨是骗，我母子俩也图个心安理得。”
支票飘然坠地，那男的声音很大，在安静的医院显得格外突兀，“像你们这些满身铜臭六亲不认的有钱人，又怎会懂什么是孝道？！”他说罢揽过佝偻的老母亲向前走去，“慢着点，这里有门槛。”
身后飘来一把温暖的男音，声音不大，但字句都很清楚，“要患病的母亲陪着冒险诈骗，这是哪门子孝子所为？”
那男的背部一僵，脸顿变成酱青色，“你！”
吴宦屿弯身，修长的双指把支票夹了起来，笑容很真诚，“我是真心想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