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抬了抬眼皮，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这就看夫人的选择了。”
柳九安稍一沉吟，看着康宁宫的大门，点头说道：“作为汴梁子民，自然是该效忠君父，至于三殿下，殿下极力相邀，无法推脱，礼数上，是要上门一趟。”
公公听到这话浑身舒坦，笑得脸上的浅浅褶子都舒展开了，他很是赞赏的道：“夫人当真是一点就通！陛下就喜欢这种聪明人。”
柳九安谦虚拱手，就此拜别。
康宁宫，承安帝躺在贵妃榻上，半眯合着眼，连衣笑在一旁给他捏肩捶背。
“她当真这么说？”
承安帝听完后有些不太相信，现在朝廷百官私下暗潮涌，看他越发上了年纪，小动作就越来越明显了。
如此通透一点就明，这就很难得了。
难得到承安帝都有些怀疑其中真假。
“奴才可不敢欺瞒皇上，傅夫人和傅将军，都是聪明人！都知道这天下真正的主子就只有皇上一人！”
这话哄的承安帝龙颜大悦，一挥手大方的下令：“你去库房里拿一柄上好的玉如意送去将军府，就说是朕赏赐的。”
如意……这可是明晃晃的夸赞了。
公公随即应下，心想，傅将军这一对越发得皇上青眼了，以后可不能慢待了他们。
回到将军府中，柳九安这才稍稍舒缓了压抑紧绷的神经。
傅迟瀚忙完军中事情赶回，看她脸色，越发担忧：“怎么样？皇上都和你说了什么？”
承安帝性子敏感多疑，一个不慎很有可能招致祸事，有了上辈子的教训，他实在担心自己妻子说错话、做错事，引起皇帝忌惮疑心。
“不知道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柳九安长长呼了口气，面色凝重，抬手揉了揉脸，想要将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
傅迟瀚走过来，在她身旁椅子坐下，拉起她的手，紧紧不放：“不管好事坏事，我都陪着你。”
心底涌上一股暖流，柳九安笑了，璀璨的眸子都是暖意。
是啊，她和傅迟瀚多少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不管好事坏事，两人都会一同面对。
有了傅迟瀚陪着，她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皇上有意要你整顿睦州府的军备，是不是？”
柳九安微笑着问道。
傅迟瀚点头，眉头却皱了起来，这事儿可复杂的很，上辈子睦州府的水就很深，他怕柳九安担心，所以一直不曾讲过这事。
“皇上说我推荐棉花，惠泽万民，当属首功，有意将睦州府五成的茶叶生意交给我。”
说到这利润令人疯狂的茶叶生意，柳九安神色冷淡，无半点动容。
傅迟瀚更是直接从椅子里站起来，急得脱口而出：“这绝不可以！”
急切的声音中，柳九安听到了一丝恐惧。
恐惧？
哪怕面对千军万马，傅迟瀚犹能镇定自若，只是提了一下睦州府的茶叶生意，他竟然如此失态？
察觉到事态可能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柳九安拉着他坐下，同样凝重问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傅迟瀚对上她灼灼注视的眸子，看到清澈眸子中的自己，眉头紧皱，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曾梦到过睦州府的事情。”
傅迟瀚抓着她的手，因为紧张越发用力，柳九安微微有些痛，可她没说，示意傅迟瀚继续讲。
“睦州府地处东南，雨水充沛，气候宜人，被称为天下茶都，自汴梁开国以来，一直都是天下名列前茅的富饶之地。”
柳九安也知道这些，富饶的地方，自然会有更多的大势力扎堆。
“睦州府东边靠海，北接北辰，地理上货通四方，又兼盛产好茶叶，于是这里的茶叶生意一直都很兴旺，各大世家均有插手其中，其中，三皇子背地里，也有势力在睦州府经营茶叶生意。”
“难怪在宫中的时候，他一听说皇上要将五成茶叶生意交给我，脸色那么难看。”
柳九安恍然大悟。
原来是被触到了利益。
“白家掌握了其中五成茶叶生意，那是因为他们有秘制炒茶技艺，白家的茶叶，众口皆碑。”
柳九安想到了白文玉，那个追求利益的、彻头彻尾商人心态的男子。
难怪说白家为天下商业之首，这种垄断生意都能占得大头，而且还名满天下。
即使这样，还不断地谋求更上一层楼，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单单一个茶叶生意就能让白家赚得盆满钵满，再加上她之前想要合作琉璃生意，那不是……
柳九安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很有名的商人，也和白家一样富甲天下。
明朝沈万三，富甲天下，可是最后却被抄家灭族。
沈万三没有谋反，更没有知法犯法，反而大笔银钱的资助给当时正在起事的太祖朱元璋，但是后来被抄家灭族了。
因为皇帝很不爽，老子是皇帝，是天下第一人，你竟然比皇帝我还有钱，那你还活着干嘛？
白家如此折腾，之前甚至还上书，请求掌管睦州府全部茶叶生意，感觉比沈万三还要嚣张折腾。
如今已经引起皇帝不满，那么接下来……
柳九安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想，皇帝把她抬出来，不就是想让她跟白家掰手腕，借机整治白家吗？
傅迟瀚也知道了这一点，一颗心如坠谷底，凝重道：“白家……以及那些插手其中的世家大族，皇族……瓜分了睦州府全部茶叶生意。
你若插手，白家不动，那么皇帝就会将其他世家大族们的茶叶买办权收回交给你，这样一来，你几乎会得罪汴梁过半的名门权贵，处境……”
处境简直不能更糟糕了。
柳九安听得脊背发寒，然而，让人更害怕的事情还在后头。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睦州府不少茶叶商家都和北辰通商，但并不是正正经经拿了官府批文，交税后光明正大的通商，而是私底下偷偷交易。”
茶叶税高，如此一来，其中贪污下来的税款，那也是个天文数字了。
此巨大的利益，睦州府肯定有不少官员牵扯其中。
柳九安额头都冒出了冷汗：“皇上这是把你我当刀子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