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拨开,又见迷雾。
文洪山不缺半根断指,缺半根断指的是秦斌。可文洪山却总是隐藏着自己的左手,秦斌又说自己断指源于多年后的一场事故,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是她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吗?
想到秦斌,吴念觉得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吴念开始整理新闻稿,试图从中找出一些刚才忽视的细节,哪怕再谨慎的人,言行举止中中也会有一些被忽视的漏洞。她今天刻意提到了东村,提到了文栋博,就是为了看文洪山的反应,可是文洪山比他想象得沉稳太多。
一定是有哪里,是她忽视了的。
张晓帆独自回到家里,看到郭宇锋在门口站着。
“我今天下班回来,看到路边有卖水蜜桃的,记得你爱吃,就买了些。”
“谢谢。”张晓帆开门,邀请郭宇锋进来。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郭宇锋顺口问道。
张晓帆没什么朋友,加上也不许需要上班工作,所以平时很少出门。
“我和吴念在一起。”张晓帆并不打算瞒着郭宇锋,便说道。
郭宇锋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张晓帆和吴念会这么快熟络起来。
“我先去洗桃子。”张晓帆拿着桃子去洗手间,撒点盐,在水里浸泡着,桃毛浮在水面上,白白的,毛茸茸的。
郭宇锋看着张晓帆,她的神色似乎比之前好多了。
“你和吴念,你们俩……”
“我们俩是小学同学,之前吴念在东村小学读书,和我当过一段时间的同学。”张晓帆接过话头,解释道。
“这样啊。”郭宇锋本想再问几句,怕张晓帆排斥,便不说话了。
桃子浸泡过后,轻微揉搓去掉桃毛,然后再过一遍水,便干净了。
“桃子洗好了。”张晓帆端着桃子放在客厅桌子上。
郭宇峰挑出一个最红的,递给张晓帆。
张晓帆没有拒绝,笑了笑,接了过来。
“有件事,我没告诉过你。秦斌之前找我,是为了东村当年的一件事,那件事……跟我和吴念都有关。”张晓帆咬了口桃子,汁水在嘴里爆开。
郭宇锋看着张晓帆,他等了这么久,张晓帆终于要对自己敞开心扉了吗?
张晓帆讲完当年的事情,郭宇锋心疼地看着张晓帆。
原来这些年,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可是,文洪山并不缺半根手指。”张晓帆叹了口气。
对了!张晓帆突然想起一个东西。
她迅速来到卧室,翻出了奶奶张神婆留下的遗物。
遗物中有一个账本,账本里记录着每一笔算命的收入,最后一笔收入,是奶奶去世半年多前写下的。从那以后,奶奶便沉默着,刚开始家里还有人坚持来找奶奶算命,后来,知道奶奶不再开口说话,那些人也不再来了。
奶奶的沉默,是从李妮子去世后开始的。
张晓帆翻看着账本,发现最后一笔收入,叫做“六杵杵,断一留五”。那是奶奶记下的最后一笔账。
张晓帆开始翻看奶奶之前总是翻看的那本书,终于找到了!
五行看木,是艮山之寅木,是柱中艮山之寅木伏吟且又被巳火刑伤的人。如果柱中不现寅木,却有一申金,两巳火,或一巳火两申金的人,就是柱中伤木之金太旺,攻克得柱中指头无处躲藏。
六杵杵,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六根手指?”郭宇锋猜测到。
对啊!六根手指!文洪山原来可能有六根手指!
就因为这个,他才会习惯性地藏着自己的左手,因为在东村,六指代表不详,他习惯了这个动作,所以很多时候,哪怕不带手套,也会下意识藏起自己的左手!
割掉六指必然会留下疤痕,所以文洪山是在用烧伤的痕迹掩盖那个疤痕!
饭店包间。
文洪山在包间里等着,桌子上摆好了好菜好酒,可重头戏不是这些,而是角落里那一份礼物。
这些年,他早已建立了自己的人脉网,今天要见的这位领导,负责自己在招标的一个工程,当初为了攀上这个人脉,文洪山可是没少费精力和金钱。
或许是自小生长环境的原因,文洪山很小就明白,一个人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提前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不是个赌徒,却因为肯“出价”,也算了赌赢了不少东西,拥有了如今的生活。
走钢筋的日子,好过食不果腹,被人嘲弄。
包间门终于打开了,蔡部长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文总,有个重要的会,来晚了。”
“没事,我也刚来一会。菜有些凉了,我让他们再上一桌。”文洪山赶紧准备吩咐服务员重新上菜。
对方摆摆手,来到座位上:“不用,我等下还有事,就不吃了,我见你,就是告诉你一声,那个项目暂时没问题了。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这真是大好消息!”文洪山难掩喜悦,赶紧端起酒杯。
“不喝了,喝酒怕一会耽误事。”
“也行,我准备了一些土特产,您带走。”
“这我不能收,不能收。”对方推辞着。
“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先走了,后面还有事。”
“慢走。”文洪山笑着递上礼物。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对方说事情成了不代表真的成了,对方收了这个礼物,事情才算成了。
包间门关上,文洪山缓缓收起笑,端起酒盅,直接用酒盅喝了起来。
白酒辛辣,喝惯了,也就和白水无异了。
搞定了,搞定了就好。这些年,虽然偶尔如在钢丝上行走,好在越来越稳了。
文洪山喝多了酒,身上曾经有过伤口的地方开始发红。文洪山放下酒杯,看着自己的左手,烧伤的痕迹下,可以看到一个红色的斑点。
这是他割过手指的证据。
文洪山刚出生时,左手是六根手指,在小拇指旁边又长了一根小拇指。在村里,六指代表不祥,文洪山的母亲不想让儿子被议论,就一直努力藏着这件事。小时后,她曾试过用红绳使劲勒住文洪山的第六指,可文洪山整夜整夜地哭,母亲又心疼,就又放开了。
文洪山也知道自己的六指会被人议论,所以他一直都藏起来,冬天就带手套,夏天就揣兜里。他隐藏得很好,除了很亲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有六根手指。
文洪山很小的时候,因为家里太穷,父亲说出去打工,后来就一直没回来,久到所有人都传父亲死在外面了,母亲觉得就是他的六指妨死了父亲,生气起来会拿出刀,要剁了文洪山的六指。文洪山更是小心翼翼地藏着,后来连母亲都再看不到他的六指了。
小学的时候,有次文洪山迟到了,老师让他伸出双手挨戒尺。文洪山宁死不肯伸出左手,直接跑回家里,告诉母亲自己不读书了。
好在后来父亲回来了,好在父亲发达了。虽然有段时间,他总要看那个女人的眼光,虽然后来又出了点小事,但好在那个女人和父亲一起很快也死了。他们拥有的一切也都彻底归他了……
儿子小博出事后,日子难过过一段时间,但好在后来也好起来了。
如今的一切,是他这么多年拼了命拼出来的,他不允许任何人夺走这一切,任何人都不行。
……
酒店里,吴念一遍遍思考着今天的每个细节。
如果只是烧伤痕迹,文洪山没有必要如此隐瞒自己的左手,他的很多行为是下意识的,比如起身时下意识把手藏住,张晓帆试图碰他的手套时,下意识往回躲。这些下意识的动作,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种习惯是他一直以来形成的!
吴念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文洪山的手指有问题!
吴念拿出手机,刚准备播出张晓帆的电话,手机便响起来了,是张晓帆打来的。
“吴念,是我。我怀疑,文洪山的手指有问题!”
……
安城的绿化做得很好,路边的树木遮天蔽日。
入夜后,路边支起了小摊,叫卖声和虫鸣交错着,人声不够鼎沸,但也足够热闹,烧烤摊的炉子冒着白烟,炒粉摊的炒锅下扬起小火,桌子上起啤酒的声音交错着,谈话声、笑声在夜色里此起彼伏。
吴念和张晓帆坐在靠近路灯的那一桌,面前放了几串烧烤,两人都不太能喝酒,便从旁边的摊位点了两杯鲜榨的橙汁。
张晓帆从包里拿出张神婆留下的账本,递给吴念。
“六杵杵,断一留五?什么意思?”
张晓帆拿出那本书,翻到那一页,递给吴念。
“你看这个,意思就是,六根手指不详,所以需要断一留五。”
“你的意思是,文洪山原来可能有六根手指!”
“对。”张晓帆点了点头。
张晓帆收起了账本和那本书,郑重放回了包里。
“如果文洪山之前有六指,那肯定有和常人五指不一样的地方。”吴念思考着。
看来,必须得再见一次文洪山了。
张晓帆把吸管插进果汁里,喝了一口开始皱眉:“这个橙汁怎么这么酸?”
“我的有点太甜了,我们换一下吧。”吴念说着,直接把张晓帆的橙汁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才意识到:“你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
张晓帆拿过吴念的橙汁,慢慢喝着。
自从奶奶去世后,她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没有朋友,在学校的时候几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毕业后更是自己一个人深居简出,和母亲也是充满了隔阂,甚至后来认识了郭宇锋,也和他保持着距离。
但是好像,有个朋友的感觉也不错。
深夜。
文洪山独自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但还是显得冷清。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似乎也习惯了,是什么时候起,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他了?算了,哪有时间想这些事?文洪山皱了皱眉,准备入睡。
此时一个电话响起,文洪山接起电话。
“老板,这两天总和吴念在一起的那个女生,信息已经查清楚了,叫张晓帆,是东村那个张神婆的孙女。”
文洪山沉默了几秒,挂断了电话。
文洪山准备往卧室走去。
秘书发来了明天的行程,附带一条信息:“文总,吴记者刚才打电话约您时间,说可能要补录一次采访,我已经拒绝了。”
文洪山直接播出了秘书的电话。
“不用拒绝,地址我等下发你,你跟她约在明天。”
文洪山嘴角挂着笑,眼神却透露出一丝狠毒。
“知道了,文总。”
文洪山挂了电话,思考着明天的见面。
这些年的生活,让文洪山明白一个道理:把问题放在明处好过放在暗处。
对了,还有另一个道理:为了引出猎物,是要抛出一些诱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