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前一晚刚说要采访文洪山,文洪山第二天上午便空出了时间,像他那样的大忙人,不至于为了一次采访便如此着急。昨晚也是,她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知秘书大晚上打电话给她,说文洪山约了今天中午见面。
但做她们这行的,经常说一句话,叫不入虎穴,难得虎子。
文洪山约的地方是个郊外的私房菜馆,地处偏僻,看网上评论说是只招待熟客,且每日限制人数。
张晓帆坚持陪吴念一起来到了和文洪山约定的那家饭店门口。
昨天文洪山的秘书专门叮嘱过,让吴念一个人采访,别带助理,用的理由是“我们文总不喜欢人多”,但吴念知道,是因为张晓帆无理的举动让文洪山心生芥蒂。谁都怕乱拳,哪怕是资深老师傅。
“对了,这个给你。”饭店门口,张晓帆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郑重递给吴念。
“这是什么?”
“防狼喷雾。你拿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就用这个喷他,然后争取时间逃出来。”张晓帆正色道。
这个防狼喷雾还是郭宇锋送给张晓帆的,张晓帆今天专门带了出来。
吴念知道,这个防狼喷雾其实没有任何用,别人想对你动手,有的是办法。但为了让张晓帆放心,她还是把东西放进了包里。
“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
“那我在外面等着你。”
吴念走进饭店,跟服务员报上自己的的名字,服务员带着她往后走去,穿过长廊,走到了最后面的一个包间。
服务员敲了敲门,然后就离开了。
门是自动的,缓缓打开后,吴念看到一个人坐在包间里,背对着吴念。
“先进来吧,门等下就关了。”是文洪山的声音。
吴念来到文洪山对面,这才发现文洪山气定神闲地在冲茶。
“吴记者,你来见我,不是为了采访吧?”文洪山开门见山。
这是他这些年的习惯,有底牌时,先打出一张,对方慌了,自己就占有先机。
“文总真爱开玩笑,不是采访是为了什么?”吴念笑问。
文洪山抬头看着吴念,眼神犀利:“秦斌应该跟你说过,我是他大哥吧。”
吴念心中一惊,她意识到,文洪山知道她和秦斌的关系了!
文洪山洗了一个新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推到吴念面前。
茶满欺人。
“谢谢,我不喝茶。”吴念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文洪山也不介意,给自己倒了一杯,品了起来:“是好茶,可以尝一尝。”
吴念也不先开口,看着文洪山品完了一杯茶。
这是鸿门宴,而她,以为自己是刀俎,却不料成为了鱼肉。
“吴记者,你采访我,到底是为了秦斌,还是为了工作?”文洪山抬头看向吴念。
文洪山这些年习惯了假笑,时间久了,那抹笑就像是焊在了他的脸上,让人觉得他异常亲切,但是眼神里无意间流露出的凌厉还是出卖了他。
筹码都在别人手里,吴念突然后悔自己太过莽撞了。
“不急着回答,先尝尝这个茶吧,是今年的新茶。”
文洪山说完,夹起杯子,把里面的茶倒了。
“茶有些凉了,给你换杯新的。”
茶汤翠绿,倾注到瓷白的杯子里。
“我弟弟去世前,曾来问过我东村的事,那天你那个助理,扯掉了我的手套,是想看我有没有缺半根手指对吧?”
吴念意识到,文洪山知道的,比吴念想象得还要多。她何止是低谷了文洪山,她没想到这个人早已成了精了。不过,既然对方什么都知道,那她也没必要继续隐藏了。
“那李妮子的死,和你有关吗?”
文洪山缓缓倒茶,手没有丝毫抖动。
私房菜馆门口。
张晓帆焦急地踱着步,不停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半个小时了,可是吴念还是没出来,也没有回她的消息,会不会什么出事了?
张晓帆拿出手机拨打了吴念的电话,没有人接听。
吴念会不会出事了?张晓帆越想越担心,直接要往里面闯。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她。她是不是不该让吴念一个人进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张晓帆越想越害怕,只好播出了郭宇锋的电话。
电话那边,声音有些嘈杂,但郭宇锋还是说:“我尽快到。”
郭宇峰匆忙赶到,和张晓帆一起走进饭店。
服务员试图想拦住两人,郭宇锋直接亮出警察证。他不是个公私不分的人,但是看张晓帆担心成这样,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两人走进包间,却看到吴念一个人坐在包间里。
“吴念,你没事吧?文洪山呢?”
“他早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对做了什么?”张晓帆看吴念状态不对,一脸关切地问道。
“什么都没做,只是……告诉了我一部分真相。”吴念的眼神有些没有焦距,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什么真相?”张晓帆焦急地问道。
“跟你奶奶张神婆有关。”
“我奶奶?我奶奶怎么了?”张晓帆更着急了。
郭宇锋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吴念。
“我们可能都被你奶奶误导了。”
“吴念,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
张晓帆不解地看着吴念,又和自己的奶奶有什么关系?
“你当年高烧后,一直喊着李妮子的名字,你奶奶以为你是被妮子附身了,所以,是她以作法的名义切了文洪山的手指,然后放进了李妮子的棺材里,妮子是不可能咬断一个成人的半根手指的,而且警察当年也说了,那半根手指的横切面不对。”吴念解释道。
“我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做!”张晓帆有些不死心地说道。
张晓帆想起李妮子去世的第二天,她迷迷糊糊听到奶奶房间里有一个男人的尖叫声,当天夜里,她醒了,喊奶奶,却没有人回答,她蹒跚着走到家门口,在门口等着。奶奶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却什么都没有跟她说。
就是从那天起,奶奶开始沉默,这一沉默便是半年,直到她临死前才说了最后一句话。
所以,那半根手指,不是被李妮子咬断的,而是张神婆放进去的?!
当时,东村已经快入秋了。
李妮子去世后,吴念闹了两三天,说李妮子的死一定是被人所害。也是那几天,张神婆的孙女张晓帆发了高烧,嘴里迷迷糊糊一直念着李妮子的名字。
张神婆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文洪山拿的是李家那妮子的八字给的自己,妮子的死,是有蹊跷的,而她之前竟然全然没有怀疑。也不怪她,谁会想到,文洪山竟然会拿一个活人的八字给自己!
那她孙女生病,会不会是被死去的李妮子缠着了?
妮子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找文洪山,别找我孙女啊。张神婆念叨了一日,又是作法又是念经,可是张晓帆依旧发着高烧,喊着李妮子的名字。
该怎么办?自己还能做什么?
张神婆活了大半辈子了,年少时曾经失去了父母,婚后不久又死了丈夫,后来又没了儿子,现在只有孙女这一个亲人了,她知道自己命不好,克亲,可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孙女有事啊!
就在张神婆不知还能为孙女做些什么时,文洪山再次找到了张神婆。文洪山说,他老婆怀的二胎流产了,大儿子被淹死了,二胎也流产了,他还会有孩子吗?
张神婆看着面前文洪山,那一瞬间,张神婆有了一个想法。
“冥婚解得了你当下的困,却解不开你的因。”
“那我该怎么办?”
“五行看木,是艮山之寅木,是柱中艮山之寅木伏吟且又被巳火刑伤的人。如果柱中不现寅木,却有一申金,两巳火,或一巳火两申金的人,就是柱中伤木之金太旺,攻克得柱中指头无处躲藏。“张神婆说道。
“神婆,你说这些我也不懂,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文洪山一脸着急。
“正常人都是五指,你是六指,那是因为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是双胞胎,你在肚子里为了活下去,逼死你弟弟,你弟弟成了你的第六指,只要这六指还在,你就不会有孩子,就算有,也不会活过十岁。”
文洪山惊讶地看着张神婆,因为文洪山听母亲说过,母亲怀孕的时候,肚子比别的人大,村里老人都说是双胞胎,结果只生下了文洪山一个。
“把手指伸出来我看看。”
文洪山伸出手,却没想到,张神婆直接拿出一把刀,试图切断了他的六指。
文洪山迅速缩手,那多余的六指只被砍断了半根。
半根,也够了。
“这是给你断指,断你的厄运。”张神婆用一张纸包裹起文洪山的半根断指手指,放进了一个匣子里。
文洪山虽然惊讶和不满,但他是信张神婆的,只能赶紧捂着伤口,去医院处理。
张神婆将那半根断指清洗干净,然后,就在李妮子第一次准备下葬的那一晚,张神婆带着半根断指去了李妮子家,趁着夜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半根断指放进李妮子的嘴里。
“妮子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跟着这个东西找文洪山去,别缠着我孙女了,是文洪山害的你,跟我们家晓帆无关,晓帆她还是个孩子,她是无辜的。求求你了,别缠着我家晓帆了,让我家晓帆快点好起来吧。”
张神婆念叨完,终于放心。
当天夜里,张神婆摔了一跤。村里人都说她是半夜给孙女张晓帆熬药,所以摔的跤,只有张神婆自己知道,她不是在家里摔的跤,是在从李妮子家回自己家的路上。
那会村里的小路上还没有路灯。那晚没有月亮,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张神婆在快到家的时候,突然摔了一跤。
也好,也好,就当是她的报应了,只要别报应道她孙女身上,就都好。
第二天,棺材倒地,断指掉落,赶来的警察也看到了这一幕。
当晚,文洪山来了张神婆家,他什么都没说,张神婆也什么都没说,成年人的世界,很多话,是不需要说明的。
就是从那天起,张神婆开始沉默。她知道,鬼神可怕,人更可怕,她为了孙女做了这些,就不能再说话了,说得多了,文洪山是不会放过她孙女的。
晓帆呀,孙女啊,奶奶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好好走,平平安安地走,快快乐乐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