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门前，打开了猫眼看了一眼。
不是他。刘敏苦笑了一下，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刘敏深吸一口气，这才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位身着警服的警察。
这个场景，不知为何，刘敏觉得很熟悉，似乎这一幕在梦里已经出现过很多次，彩排过很多次。她甚至知道对方会问什么，而她，该怎么回答。
“你好，是刘敏吗？有些事我们要找你问询一下。”
“是当年东村那个女孩的事吧？”
“啊……是。”搭档愣了一下。
“人是我杀的，我跟你们走。”
郭宇锋和搭档都愣住了，他们只是来问询的，没想到对方却直接承认了。
郭宇锋看着面前这个伸出了双手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种释然。
警局里，刘敏很配合，把所有的动机和行动一五一十都说了。
“大概就是这样，两位警官，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记下了，我们会尽快核实。”郭宇锋道。
“那我就等着判刑了，耽误你们时间了，真的对不起啊。”
“没……没事。”搭档有些懵，看了眼郭宇锋。当警察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配合的犯人。
“对了，警官，能不能替我跟那孩子的养父母说声道歉，我当时……确实是鬼迷心窍了……哎，算了，还是别说了，失去孩子，岂是一句抱歉就能原谅的。”
刘敏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般走出了审讯室，走向早该属于自己的结局。
警局门口，日光耀眼，空气潮热，蝉鸣阵阵。
郭宇锋走出警局，犹豫之后，他拨出了张晓帆的电话。
“杀害李妮子的凶手……找到了。是文洪山的前妻，刘敏。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直接坦白了。说是因为恨文洪山，自己的孩子死了，所以不想文洪山有孩子……晓帆，你在听吗？”
“嗯。”
张晓帆挂了电话，一股无名的无力感油然而起。
“凶手是是刘敏？”吴念问道，声音很轻。
“嗯，你之前就猜到了？”张晓帆小声问吴念。
“没有，我……只是有这个怀疑。”吴念蓦然有些哽咽。
张晓帆沉默着。
吴念也沉默着。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是不是调得有点低了？吴念心想。
房间的空调是调得有点低了，张晓帆心想。
这就是当年的答案？这就是她们找了这么久的答案？
妮子的死，只是源于一份恶念？
一股无名的寒意从心里泛出来，伴随着那种无力感，让两人更加沉默。
只是，因为一份恶念……
警局审讯室，空调突然坏了，空气闷热。
审讯的警察频频擦着汗，文洪山却从头到尾都没抬过一次手。
“我前妻杀人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离婚前一段时间，她确实怪怪的，但是那段时间，我们刚失去了儿子，她又流产了，所以我以为她是因为这些事难过。后来她跟我提出了离婚，我也以为是我的问题，因为我们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我这些年总是喝酒，导致精子质量不好……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
文洪山解释着，他的表情平静，似乎刘敏是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
“谢谢你的配合。”
“警察同志，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如果你想到什么，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再见。”
走出警局，跨进车里，空调很低，文洪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文洪山突然想起之前吴念采访他的时候，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您离婚后这么多年没有再娶，如今又频频做善事，是不是和您的前妻刘敏有关呢？”
文洪山和刘敏离婚后，这么多年没有再娶，是因为他直到离婚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这么多年都在算计自己，甚至杀死他的女儿。
这个世界上，除了钱，到底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最后那个拨出的电话，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他文洪山这一辈子，可真是失败啊。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文洪山突然想到了同父异母的弟弟秦斌。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真的没有理由地对自己好过，第一个是母亲，第二个就是秦斌了。
车子驶向回家的方向，文洪山坐在车子后座，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文洪山一空下来，总是会想到弟弟秦斌。
文洪山和弟弟秦斌是在儿子文栋博去世后断绝联系的。但是断绝联系后数年，文洪山却一直挂念着这个弟弟。
文洪山是个冷血动物，但，是个人就会有情感。文洪山当然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真的敬他、爱他，他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真的把自己当作亲人的人。
母亲虽然给他一口吃穿，却总怪他是拖油瓶，对他非打即骂；父亲抛弃了他，哪怕后来把他接到城里，也只是为了弥补愧疚，继母觉得他是外人，刘敏对他好，也只是跟他互相利用……只有这个弟弟，是真的把他当作亲人。
十几岁的弟弟秦斌虽然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爱，却在努力把最好的一切给他。文洪山记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双皮鞋是弟弟秦斌买的，虽然买的大了一号，虽然他从来没穿过，还有，他小时候第一次吃进口巧克力，也是弟弟秦斌给他的，虽然他吃完后假装很难吃，吐在了弟弟面前。
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得可笑。
文洪山刚来秦家时，对秦斌是羡慕的。后来这份羡慕逐渐变成了嫉妒，他嫉妒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要什么有什么，而自己自小却过的是食不果腹的苦日子；他嫉妒弟弟有外公的疼爱，有的母亲呵护，似乎所有人都对他有求必应，而自己，却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无条件的爱；他更嫉妒弟弟无意间透露出的优越感……
这份嫉妒在心底扎根，然后生出恶意，生出恨意。
直到这几年，文洪山变得越来越有钱，他身边开始充满了来讨好他的人，直到文洪山逐渐见识到了那群人的虚伪，知道靠钱可以买来所有人虚伪的尊敬，才知道弟弟的那份真诚和爱有多重要，有多可贵。
当然，最重要的是，文洪山变得有钱了，他有了优越感，他可以施舍别人了。
可那个时候，弟弟秦斌已经和他彻底绝交很多年了。
他和秦斌绝交，是因为儿子的死，他坚持儿子的死是弟弟照顾失职，毕竟当时小博在东村小学读书，而秦斌在东村小学当老师，秦斌他理应照顾好小博。但其实他文洪山里也知道，儿子小博向来贪玩，他的死和秦斌无关。
但儿子去世后，他们兄弟俩却再也没有见过面。
文洪山知道，秦斌一直单身，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小博？所以秦斌才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吧？
文洪山好几次想找秦斌叙叙旧，他老了，需要亲人，他老了，他开始陷入在了回忆中，开始思念当初。但是，文洪山知道，他和弟弟秦斌这辈子都不会再说一句话了，他们的亲情，早在多年前就彻底破裂了。
直到不久前，秦斌突然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好像是是他们兄弟俩在秦斌去世前，最后一次聊天吧。
那一晚，秦斌说了很多话，文洪山也说了很多话。
可就是那一晚，文洪山突然意识到，他一直都低估了弟弟秦斌，他们俩骨子里都随了他们的父亲，一样的阴暗，一样的邪恶！
“文总，到了。”
车子停了，文洪山这才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公司门口。
司机低头给文洪山开门：“文总，请。”
文洪山走下车，却看到吴念在公司门口等着。
“吴记者？你怎么来了？”文洪山似乎对吴念的出现毫不惊讶。
“你早知道你前妻是凶手，对吧？”
“吴记者，你专程前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你要的真相已经有了，不是吗？”
吴念盯着文洪山的眼睛：“我是想问关于秦斌的事。”
“关于秦斌，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