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电视正在发出声音，是本地的新闻频道，一则天气信息后，突然播放起了文洪山参与招标的一则新闻。
刘敏走出客厅，拿起遥控器，刚准备换台，眼角瞥到旁边的镜子，镜子将她的脸和文洪山的脸框在了一起。刘敏准备按下遥控器的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能让人记起时间的，除了记忆，就是人脸了，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啊，时间也在两人的脸上同时划下了痕迹。
这些年，刘敏偶尔会想起和文洪山刚认识的时候，那会，她在文洪山父亲的公司已经工作了两年了，还是个小职员，像她这样名牌毕业相貌姣好的女生很多，而且每年都在增多，怀有野心的她常有种无力感，直到文洪山第一次出现。
文洪山刚来的时候，公司里的人都瞧不起文洪山，他说话有口音，还什么都不懂，虽然父亲是公司的老总，但他父亲也是个倒插门，公司那会还是老丈人掌权，所以文洪山在公司的地位很是尴尬。
但刘敏看出了文洪山心里有股冲劲，知道他是个潜力股，于是开始有意无意帮他，两人很快走到了一起。文洪山的父亲似乎有意弥补儿子，得知两人在交往后，给刘敏升了主管，说让她好好帮文洪山在公司站住脚跟。
刘敏意识到，文总这是有意扶持儿子文洪山成为接班人，于是更是对文洪山百依百顺，文洪山哪里经得住这些，于是两人很快顺利走到了结婚那一步。
结婚后，日子却不如刘敏曾幻想的那样，文洪山不知道哪里抽了筋，非要回老家东村买回宅基地盖房子，还说家里风水好，父亲就是因为家里风水才能有今天的日子。刘敏却觉得文洪山回老家，是因为他在公司、家里都被人瞧不上吧，或许回村里，能让他有点尊严。
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东村的一个夜晚怀上的，文洪山给孩子起名为“栋博”，寓意孩子以后会成为栋梁博学之才。刘敏觉得这个名字很俗，但她没有反对，她知道像文洪山这种人在乎尊严和面子，她的反对在文洪山看来，就是自己瞧不起他。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十年过去了，儿子小博也长大了，随着文洪山的父亲开始在公司掌权，文洪山的地位也开始提升，原来觉得刘敏押错宝的人都开始羡慕她。但其中的苦，只有刘敏自己知道。
公司的掌权人虽然是文洪山的父亲，但公司的元老都是父亲的老丈人一手提拔的，都盯着文洪山这个“外人”，文洪山每个月只能拿个固定工资，公司分红什么的想都别想。
让刘敏没有预料到的是，文洪山的父亲和继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那段时间，公司了没了老文总的管理，开始出现各种问题，她想帮忙，文洪山却说让她好好怀个孩子比啥都强。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文洪山像是疯了一般，让原本在城里上学的孩子去东村读书，理由是：张神婆说了，得有个自己的孩子在老宅镇着，自己就能继续发财。
刘敏说那都是迷信，却挨了文洪山一个巴掌。
儿子小博还是去了东村小学读书，半年后，死在了东村那条河里。之后，文洪山的生意更差了，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经常喝多了就对她动手，她起初还忍着，谁知文洪山开始变本加厉，她身上、脸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那天晚上，文洪山又喝多了，回到家开始骂她，说娶了她有什么用，也不能给自己带来点什么好处，也没给自己多生几个孩子，文洪山越说越生气，开始打她，她拼命护着自己的肚子，但还是被文洪山狠狠踢了很多脚。
等文洪山发泄完怒意了，回了卧室睡觉，刘敏才发现有血迹沿着大腿一直流到了地上。她浑身都在疼，甚至忽略了来自腹部的阵痛。
刘敏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于是立刻给司机打电话送自己去医院。果然如她所料，那个怀了没多久的孩子没有保住。
这些年文洪山为了工作的事喝了太多的酒，早把身体喝坏了，他们没办法有孩子了，这个孩子还是花了高价试管出来的，医生说，能怀上已经是奇迹。
那一晚，独自在医院的刘敏心中燃起了浓浓的恨意，她恨文洪山，也恨自己，自己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人，是自己爱慕虚荣，是自己以为找了个潜力股，结果，没想到对方是个人渣。
如果不是文洪山坚持让儿子小博回东村，小博也不会死，如果不是他打自己，肚子里那个孩子现在还在……
刘敏发觉自己对文洪山不知何时起，只剩下了恨。
很快，刘敏发现文洪山在托一个叫李大强的人调查一件事：十二年前，文洪山还在东村的时候，强暴过一个叫张红芝的女人，那个女人怀孕了，有一个孩子。
刘敏得知此事后，告诉李大强，有了结果先告诉自己一声。
几天后，李大强带来了消息：那个孩子是个女孩，叫李妮子，就在东村。
刘敏去东村希望小学，见了那个孩子，是个很健康的女孩。
凭什么自己的孩子死了，他文洪山孩子还能活着！凭什么！刘敏感觉到一股恶念从自己的心头涌出。
那天黄昏，刘敏跟着那个女孩去了河边。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李妮子突然回头看向刘敏。
刘敏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敌意的女孩，某一刻，觉得这个女孩的眼神像极了文洪山。文洪山对自己，不就是如此堤防又充满了不满吗？
“小姑娘，你叫李妮子，对吧？”刘敏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不认识你！你离我远点，不然我叫人了。”李妮子继续一脸防御地看着刘敏。
“我长得这么像坏人吗？”
夕阳下，河边的水倒映着刘敏的样子。因为身上有被文洪山打伤的痕迹，所以刘敏戴着帽子和口罩，还穿着长袖的衣服，确实看起来像个坏人。
李妮子准备要走，刘敏迅速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先别走。”
“你要干嘛！”李妮子试图挣脱，却被刘敏使劲拉住。
李妮子使劲咬在了刘敏的胳膊上，刘敏吃痛，只能松手。
李妮子快速跑开，刘敏也小跑着追上她，河边湿滑，李妮子突然脚下一滑，摔下水里，刘敏趁赶紧跑下水里，使劲按住了李妮子。
“你先别跑，听我说！”
“救命啊！救命啊！”李妮子拼命挣扎着。
刘敏不想惹人注意，拼命按住了李妮子，把她往水里按。
“别喊！给我住嘴！住嘴！”
李妮子起初还拼命挣扎着，但很快没有了动静。
刘敏意识到手中按着的人没有了动静，这才吓得松开了手。但李妮子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她飘在水面上，头发像浮萍一般飘动着。
死了！这个女孩死了！
她杀人了！她杀了文洪山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刘敏除了害怕，竟然还有点快意。她杀了文洪山的女儿，哈哈哈，是他文洪山活该，文洪山这么对自己，活该他这样，活该他的孩子也死了！
刘敏藏在口罩下的脸抽动着，似是僵笑，似是惊恐。
此时，河边不远处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刘敏赶紧把妮子的尸体往河里更深处推了一下，小跑着离开了河边……
夕阳如血，尸体因为重量缓缓沉了下去，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刘敏没有回家，而是买了一张车票去了外地，半个月后才回的安城。
那半个月，文洪山没有打电话给她，似乎她是他人生中可有可无的人。没有人知道刘敏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半个月后，她回家后跟文洪山提了离婚。
“不可能，这辈子只有我文洪山甩别人，没有别人甩我！”文洪山因为喝多了酒的眼睛红得像血。
刘敏没有说话，默默拿出了一个单子。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文洪山拿起那个单子，越看脸色越黑：“刘敏，你……”
刘敏打断了文洪山的话：“我的要求很简单，离婚，不用平分财产，你看着给就行。我给你三天时间想清楚，我先走了。”
刘敏知道，自己这么说，文洪山一定觉得自己是威胁，但她不是，她只是想摆脱这种日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文洪山握紧了拳头，可这次，他没有打下去，刘敏也没有给她机会打下去。刘敏拿起包，直接起身离开了。
可就在她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传来文洪山的声音。
“那孩子的死，跟你有关，对吧？我知道你那天去了东村，李大强早都调查出来那孩子是我女儿了，可她几天后才告诉的我，是你吩咐的，对吧？”
刘敏愣住了。
“刘敏，我知道我们一开始结婚就是互相利用，那离婚也不如互相利用一下，那孩子已经死了，也活不过来了，这件事，我不会再提，那件事……”
“放心，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好。”
“再见。”
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刘敏有时候觉得当年的事是自己的一场幻觉，直到文洪山的电话打来。
“迅速收拾东西，买一张出国的票，去哪里都行。你杀人的事，藏不住了……”
刘敏开始缓慢地收拾行李，动作慢得似乎并没有真的想走一样。
她想起了东村，那个她厌恶了许久的地方，她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死在河里的小博，还有那个胎死腹中的婴儿，她还想起了李妮子，想起了她杀死那个女孩的那个黄昏，想起了她和文洪山提起离婚时两人说的每句话……
此时，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