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记之五 风不回 (13)
三太阳2024-09-05 19:155,431

   13

   他本不该死,他死于过度自负。

   看似平凡无奇的一掌为何有如此功力?那是他绝招中的绝招——‘蝙拂帘旌终辗转,鼠翻窗网小惊猜。’与隔山打牛类似,它是隔物借力,大拳罡气护体,他伤他不得,所以隔开躯体,将内力源源不绝地注入他体内。大拳雄浑的内力被激荡,迅速膨胀和外来内力相撞,这便中了他的计,两力碰撞爆炸,于是他自毁长城,震碎了自己的内脏,可以说他是死于自己的内力下。如果他不是聚集内力抵抗,而是放力,结果将会另一个样子,但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结果他死了。

   大拳的死,马上让座上众英雄士气一振,饶你百花宫再多的高手终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无敌!

   百花宫一众见自己一方折将,立马有人想上去杀了李昂,不过被轿中人叫住。“今日春花明媚,风光正好!”他悠闲叹道,语调从始至终都不像来打架的,而是来踏青看风景的,若是给他块舞台,说不定他会唱几首关于春天的小曲呢!

   “这般好的天气,本宫可不愿耗在这里虚度,早早了了吧!”话落,侍卫撩起轿帘,很明显他要亲自出马,速战速决。

   轿子里居然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众人的眼睛都瞪大一倍,想瞧瞧这位当世实力最深不可测,最富传奇色彩,最神秘风流的百花宫宫主,到底是如何的风采?

   一身华贵锦袍,一件金丝刺绣的披风,一顶镶珠嵌玉的黄金冠,一张龙眉凤目的脸。他的眼神很忧郁,仿若多愁善感的吟诗少年郎;他的笑容很狷狂,强烈的散发出邪魅的霸气。这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却完美协调的综合在一张脸上。

   惊诧不足以说明大家震荡起伏的心情,这就是传说中挥金如土,好色如命的万惜花?传说中他应该很有些年纪了,因为他出名的太久了,但这人是年轻的,看不出年龄的年轻,说他二十多不多,说他三十多不少。同时他也是英俊的,较之名世两公子的俊美少了几分精致,多了些放荡不羁。一个忧郁又坏坏的男人,无疑更让女人喜欢,她们的心小鹿乱撞着,都不禁想道原以为他是个好色的老色狼,不曾想是这般的迷人······如果能和他在一起也是不错的!

   其实这世间不只有色狼的,比比也皆是色女子。

   万惜花出现的地方,一定不会缺少美女的陪伴,随他下轿的便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玉也似的人儿,红唇似艳丽的花朵,明眸若荡水的春波,色不醉人人自醉,男人们都看红了眼睛,樊世雄却是气红了眼睛,他拍案而起大喝道:

   “毕夫人你还有脸面活在世间吗?”美人多是祸水,多情最是杀人的刀,这女子就是害死毕大石,害他今日身处危机的妖精祸殃。

   美人眨眨委屈又无辜的眼,“我不是毕夫人,请叫我涟漪,我现在是百花宫主的女人。”她比只小猫还乖,依偎在万惜花肩上,万惜花看似怜惜的抚上她的粉腮,眼睛微眯,似在享受美人如玉的肌肤。

   “宫······宫主······”美人眼睛亮灼灼的摇起了满满的珠光,多久的等待,等他这般待她,自从回到百花宫,她就活在有今日无它时的惶恐中,人以接近崩溃!现在他待她这般温柔,难道······难道他亦有那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情分······

   “毕夫人吗?也是,毕大石都死了,你这未亡人也该随他去了!”轻柔的动作,轻柔的话语,说着最绝情的话。

   他离开她向台上走去。“宫主······宫主绕······”涟漪绝望的想做最后的乞求,一柄刀子却已然刺破她的心脏,杀她的人是宫主近卫,面无表情,他杀人没有对错,只有命令。

   涟漪看着血从自己胸口涌出,然后倒下。致死她方才明白,他以前不杀她,不是怜惜,只是为了今天杀她,杀给樊世雄看,杀给天下人看,而已!

   千娇百媚的美女转瞬便成了死尸,无疑是让人惋惜的,不过众人对万惜花的阴狠又惧畏了三分,这个男人真狠!

   “你是李昂。”万惜花已站在李昂面前。

   “正是在下。”李昂答得很从容,但暗暗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紧张。

   “你很聪明,功夫也还好,我有些不想你死,所以你走吧。”他摆弄着手里的碧玉笛子,笛子很长,将近三尺,在此之前从没有人见过这么长的笛子。

   “我虽然真的很想走,但更想试试。”李昂果决道。

   万惜花笑笑,“江湖没有试,只有死,你想死吗?”

   “不想,所以······”所以他率先出招,一出手便是绝招,杀招,全力以赴的一招‘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

   百个李昂、千个李昂、无数个李昂,无数招式的掌影,如滚滚洪水扑向万惜花,吃了他,吞了他,撕了他,总之要消灭他。曾经有一位‘闲人’说过江湖高手都是天生的冒险家,因为冒险,他们成为高手,因为敢于冒险,他们成为更高的高手,因为勇于冒险,他们成为高手中的高手,当然因为他们乐于冒险,最后他们都死了。

   李昂没死,不过马上就会死。面对李昂比繁华更繁的招式,万惜花没动,不能说完全没动,他只平伸出手,刹那万花凋零春去也,一切招式归零。谁也不知他是如何在那纷繁招式中,一招便准确的锁住李昂的喉咙。

   “我说过你会死的!”他的手指很漂亮,扣在李昂的颈上,就像轻捏着只白瓷花瓶。

   “手下留情。”有人说道,人已站在他们身边。

   姜清流忍无可忍,也实在不能忍受一个大好青年就此丧命,所以他出声制止。

   万惜花看向他,“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我已警告他了,是他自己选择死,世间生死本是由己,可是一旦不知珍惜,就会由人。”

   “万宫主是真心想杀又何必警告,既然警告又何必再杀。”

   万惜花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不错,我不想杀他,那就放了吧!”他果然言出必行收回手,放了李昂,不是姜清流的话说动了他,只是他不想杀他,就这么简单。

   万惜花出自简单的心思,看在大家眼中可极不简单。试问能将千娇百媚,亲昵无间的美人,毫不吝惜地杀掉,转眼间却对拼尽全力要杀他的敌人毫不犹豫的放过,这样的人喜怒无常,神鬼莫测,怎能简单?怎会简单?只能是——变态啊!

   李昂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不过依然不失礼仪,他对姜清流抱拳道:“多些救命之恩。”同样对万惜花道:“多谢不杀之恩。”方才从容离台而去。

   很多时候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后的姿态,什么样的姿态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都能如他这般从容面对失败,不恼羞成怒,不沮丧颓唐,岂不虽败犹荣!

   “我会后悔不杀他的!”万惜花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叹息道,于生死间徘徊一圈后,还能如此镇定,此子不出三十年必成大器。

   万惜花把眼睛转向姜清流,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才是当真不可小瞧的,目光在他身后背着的巨剑上顿了顿,“我若说的不错,这才是樊世雄请来对抗本宫的人物,沙场血,将军剑,姜清流姜少侠。”

   “不敢当。”姜清流抱拳,“万宫主你杀的人够多了,他们死的何其无辜,冤冤相报无时无休,难道你就不怕他们的亲朋友人也来找你报仇吗?”他义正词严道。

   万惜花笑了,“本宫欢迎他们来,有仇报仇,有冤抱冤,但若让我放过樊世雄,除非我那死去的二弟死而复生。”当时樊世雄和毕大石为救涟漪,联手杀死为首之人,那人却是百花宫二宫主邢龙生。此人功夫本远远高过他们,但在抓涟漪时,涟漪兔子急了咬人,对他洒下‘消功散’,使他功力大打折扣,故而着了道,被他们所杀。

   万惜花龙眉轻抬,眼中已现杀机,“将军剑出,号令三军,横扫天下,谁敢不从!这相传数十载的‘姜家剑歌’到让人向往已久,本宫就想见识见识你这‘小将军剑’的风采。”他突出一个小字,很有几分轻视。

   姜清流也不恼,“清流虽只习得家传一二,风采不敢当,万宫主莫要见笑就是。”反手握住剑把,呛啷剑出,一字横剑式摆开阵仗。

   巨大的剑身,古朴无光,暗淡的铜色显出年代的久远,不知曾陪伴多少位将军征战沙场,吞饮了多少年轻儿郎沸腾的热血。在金戈铁马的征伐中历经兴衰成败,终染就岁月沧桑色,赢得千秋万世名!

   “好剑。”万惜花由衷赞道。世间锋芒毕露的剑何其多,返璞归真的剑又何其少!剑太利,剑客过于仰仗,便成剑之奴;剑若钝,剑客才不容小觑,真功夫自在剑外。

   二人对战,身未动,却在眼与眼的对战中厮杀。姜清流毕竟年轻气盛,首先出手,大剑横扫千军挥斩万惜花。姜家使得是将军剑,用的是将军令,将军令剑法,招招式式都如调兵遣将,气势宏大,雄风万里。

   万惜花退,急退,速退,退无可退,已至台边,身体便忽地平平躺下,两脚如吸盘紧扣在台边,避开这一剑雄浑的剑风。然后倏然如弹簧弹起,手中玉笛直刺姜清流。

   姜清流直剑相迎,剑尖与笛尖相撞,剑闯入笛中,从中将笛子剖成两半。笛子的材质不是竹不是铁而是玉,剑却能整齐地将其分成均匀的两半,只因快!说时迟那时快,极快,眼见剑已刺至万惜花手握之处,万惜花转手一抖,前部被分成两半的笛子飞落,从中弹出一柄奇怪的剑,形如一片玉米的叶子,极长、柔软、富有弹性。谁曾料到那巴掌宽的剑,居然藏在一根细笛中,因为料不到,才更凶险,剑尖弹颤着,察着将军剑宽阔的剑身滑向他的手他的胸他的心脏。

   闪电一般的变故,他退不及救不及变不及,若不想手指掉落,胸口刺穿,心脏成孔,必须弃剑。

   弃不弃,弃。他右手果断松开,但,人如旋转的陀螺,闪开万惜花的剑尖,左手却已回环重新抄剑闪到一边。弃剑、回旋、后抄剑,快到那大剑在半空都停了停,甚至没有掉落半点。

   两式含三招,二人有惊无险。姜清流盯住万惜花手中剑,那剑还在轻轻颤抖,真薄如一片叶,软如一片叶,形如一片叶。‘叶子与花儿,无敌有谁知?’叶子已出,花儿在哪?

   高手过招,三招足知对方实力,姜清流背心有些发寒,他知道他遇到生平最厉害的敌手。万惜花若说动武之前还有些小瞧,现在不仅半点全无,还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他已知道‘将军剑’没有小。

   下一回合,万惜花先出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尽快将其扑灭,才不至燃成野火,造成无可挽救之危机。他要全力杀他,击垮他,消灭他,出手便是狠招、毒招、杀招,杀气浓浓的从台上漫向四面八方。

   姜清流全力迎战,将军剑大开大合,正气凛凛,绝不退缩半分疆土,‘将军死战场,马革裹尸还,’这就是将军剑强大无敌的气场!不敌又如何,战败又如何,狭路相逢勇者胜,若自伤一千也定损敌八百。

   他们剑来剑往,杀的精彩纷呈,惊险万分,将军剑如巍巍昆仑,叶子剑似深深海渊,他们撕缠着,吞咬着,都要吃下对方。

   万惜花跳起掷出叶子剑,叶落萧萧直刺姜清流哽嗓咽喉,姜清流挥剑格挡。叶子剑马上变成柳叶随风削向他左臂,他在挡,剑招又变,快狠毒,又不守只攻,因为无人可守,剑是悬空攻击,这是隔空御剑术。

   剑,可分剑、利剑、快剑、万剑、御剑、无剑、剑,多重境界,御剑已是一个剑客难以岂及的高度。而最高境界却是返璞归真,有剑无招,只见结果。

   万惜花落在擂台旁一根高柱之巅,隔着数米的距离,驾驭叶子剑攻击姜清流。

   飞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灵活,照此下去,姜清流不被剑刺死,也会被累死。他不能如此被动,必须破招,又一剑隔开飞剑,腾地穿起七八尺高,飞剑由下斜上挑刺向他,他提内力大挥剑喝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军剑射出冲天剑气,将飞来的叶子剑远远击飞出去。

   将军令剑法分‘剑字、剑诀、剑气’上中下三篇,此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剑气篇第一式。

   万惜花御剑收回叶子剑,飞身落回台上,对面的姜清流手握大剑,斜斜点在台面,精亮的大眼越发明澈,但额上浮起一层薄汗,鬓角微湿,更显得野性阳刚,帅气到夺人眼目。

   万惜花扬起嘴角,笑得像艳丽绽放的花儿,发丝微微凌乱,披风猎猎飞扬,邪肆傲睨之态尽显,霸世枭雄之气招扬。

   姜清流率先飞到高空,凌空舞动剑花,巨剑破开风声,划出白色剑气,于半空处呈一行大字‘剑指中原,哪个敢敌?’八个大字瞬间又化成万道剑气,直射万惜花。

   万惜花舞剑格挡剑气,但剑气如飞蝗剑雨,有数道剑气嗤嗤的划破他的衣袍,体肤,留下血痕。他挑眉,不惊不慌,扬起披风,衣袍一展,便从他的身后射出一片片五颜六色,闪闪发亮的花儿,花儿穿过剑气,扑向姜清流。

   花儿不是普通的花,那是催命的魔花,锋利无比,大如盘,小似扣,大大小小,铺天盖地,这就是万惜花的花儿。

   姜清流抬眉暗惊,格、挡、碰、刺、击,运用各种招式抵挡花儿,可是撞飞的花儿马上又更凶猛的回旋回来,因为万惜花用叶子剑驱使着它们。叶子剑剑身和剑把已然分开,中间拉出一条几米长的丝线,有弹性的银丝线甩动着剑,驱赶着花儿前赴后继,源源不绝射向姜清流。此时的叶子剑是牧人的鞭,花儿是他的羊,鞭驱赶着羊儿,畅游在茫茫草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姜清流自出道以来还没见过这般怪异的兵器,经过此役,他的江湖生涯史上又增了一分见识,不过前提是他得活下来。花儿已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少血口子,他不得不承认它们比他的剑气厉害,剑气只能一击不能回环往复,这就像吸血的蚊虫缠绕不休。

   台上打得轰轰烈烈,台下碎的稀里哗啦,因为那台上的剑气和花儿不少流泄出去,打碎桌椅,伤及无辜,动作慢的白白枉死。大家争先恐后退到安全地带,但有一桌离擂台最近的上席却稳然不动,肖百横不仅未动还甚是悠闲的饮着美酒,并随手夹住一枚射来的花儿。红闪闪,亮灼灼,薄如纸,莹如镜,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那花儿里映出他俊美的面孔。

   姜清流既被花儿困在半空中,同时那些花儿也成了他借力踏脚的所在。手中巨剑划着圆带着风横扫,使出剑气篇三绝招之‘一将成名万骨枯’,巨大的气流波,震荡开去,花儿被冲向四方,似乎他破了花儿的天罗地网。但,真正集万惜花全力一击的招式才开始,叶子剑缩回到剑把,剑身旋转着一枚花儿,人与剑与花便如离弦之箭,冲破气流,笔直刺向姜清流。

   犹如雷霆一击,旋起银亮的风涡,姜清流避之不及,变招不及,他该怎么办?他迎上去,巨剑直指,最简单的招式,也是最凶险的招式,他是在拼命,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将军剑迎着花儿漩涡刺向万惜花,万惜花有三分机会能躲开,但必受重伤。姜清流则必死无疑,旋转的花儿会随时削向他的要害,会飞的剑也会随时刺穿他的胸膛。

   侧台上从开始一直稳如泰山的樊大小姐腾然起身,她不能眼见他濒死而不救,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搭在她肩上,一只漂亮的女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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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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