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哒哒马蹄一路飞驰,扬起尘土漫天,可见马上人有多么急着赶路。风云荷啪啪的快马加鞭,单身独骑赶往西将军祖居地‘将军镇。’
肖百横果真是言出必行真君子,主动在两家父母面前承认自己爱的是风家二小姐风云容,愿成全风云荷的‘好心’改娶风二小姐为妻,且三日后完婚。他的父母虽有不满,但顾念两家交情,强忍下这口怨气,答应了儿子。风庄主夫妇当然大喜过望,女儿心已决,难以更改,他们这做父母的正不知如何收场,正好借此下了台阶,对肖百横感激不尽。于是罚风云荷闭门禁足,就开始倾全庄之力准备二小姐的婚事。
风云荷在妹妹出阁的前一晚翻出院墙,她要去找姜清流。回家月余,她一直盼着他能来找她,但望穿秋水不见君来,她恼他,恨他,又无法不想他。细一思量肖百横那日的话,更是坐立不安,思念战胜了骄傲,她必须去找他,当面问问他,曾经的海誓山盟,难道只是随口空话。
那一日,她风尘仆仆来到将军镇,喜上眉梢,一鼓作气打马穿过三道功德牌楼。雄伟的牌楼刻印着姜家祖辈几代人的功劳,乃皇帝御笔钦赐,历经百年风雨,巍然不倒,一如姜家。
镇上异常繁华富庶,她跳下马,向一位卖花生糕的老婆婆打听姜家老宅在什么地方?
“你说的是一门将军的姜家大宅吗?”老婆婆听说她要去江家非常热情,“拐过这条街往左走,一眼就能看见他家门口的大石狮子。”
“多谢大娘。”风云荷一拱手,牵马便走。
“唉!姑娘你是去贺喜吗?”老婆婆叫住她,并拿起几包糕点,“看你两手空空,不如买几包花生喜糕去吧,这可是我起早赶做出来的。”
“贺喜,贺谁的喜?”风云荷停下问道。
“当然是贺姜家长公子的喜啊!那姜家长公子堂堂少侠,威武俊朗,据说他的新妇更是美得像天上的仙女一样。”这位八卦婆婆很有娱乐门的精神,滔滔不绝的兜售小道消息。
“姜家长公子······”可是姜清流,她已然白了一张俏脸。
“不要嫌弃这礼轻,它可是姜太夫人最喜欢吃的食物,话说那姜太夫人真是平易近人,和颜悦色的······”远处传来震天响的炮仗声,“啊!一定是新人到了,我若不做生意也要去看个热闹,唉······姑娘······姑娘你别急着走啊······我这花生糕买二赠一啊······”
百年老宅沉沉大度,气势非凡,此刻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火艳艳,鲜红的鞭炮劈啪啪,赤红的地毯从高高台阶一直铺进内堂。一对新人手牵喜绸走进高朋满座的大厅。
“一拜天地,天长又地久······二拜高堂,家和子孙兴······三夫妻对拜······”唱礼官洪亮的声音响彻厅堂。
新人已向对,即将拜下,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姜清流。”
新郎浑身一震,整个人突然间像一张上满弦的弓,绷得紧紧,但却没有回头,只直直的盯着对面新娘的盖头,只觉那红艳艳的似血。
家丁拦住闯进大门的姑娘,却被那横冲直撞的姑娘一鞭子抽飞出去。
“什么人胆敢擅闯将军府,来人给我拿下。”管家调集守院的士兵冲过去围住那一身清翠翠的女子。
“来者都是客,放她进来。”上座的姜家太夫人高声道。
众兵丁闻听太夫人命令退到两边,拖着风火鞭的风云荷一步步走向大厅。她的两眼都要喷出火来,烧光这喜堂,烧掉那鲜衣红袍的负心人。通向大厅的路不过几米远,她却像走了一辈子那么漫长,一步、两步······姑娘请问芳名······三步四步······我怕······再也不见你······五步六步······贪心的想永远留住此刻时光,我们就会生生世世不再离分······一步步一幕幕的片段繁杂纷乱的涌进脑海,曾经的甜蜜不过更显如今的可笑,可悲,可恨······
“姜清流你在做什么?”她走到他身后,虽已怒极,但说的极平静。
新郎官姜清流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没有回身,“风大小姐若是来喝在下的喜酒,在下欢迎之至;若是所为其他,在下无以奉告,你就请回吧。”
生疏冷漠的言语仿佛一闷棍打在她头上,她踉跄的退了一步,羞怒气愤,伤心痛恨,齐齐涌上心头,“姜清流你的许诺都不做数吗?”
姜太夫人可不高兴了,看见一个貌美姑娘捣乱孙儿的礼堂,满堂宾客议论纷纷,真是成何体统,她黑着脸道:“放肆,哪来的野丫头敢到到这里来胡闹,清流你还不把他赶出去。”
“奶奶没事。”他从容道,“唱礼。”高声喊道。
唱礼官一愣,马上又重复一遍道:“三夫妻对······”
“不许拜。”风云荷大吼。
“来人啊,把这个撒野的野丫头给我轰出去。”姜太夫人忍无可忍怒声道。
府中的高手跳出来围住她,风云荷横眉立目,冷冷一笑,鞭出如风,只一招暴雨梨花就将四五大汉抽倒在地。不等第二鞭落下,姜清流一把抓住鞭子,两人僵持住,此情此景,让他们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次他也是这般抓住她的鞭子,‘我并无恶意,只是奉劝姑娘,闹市狂奔,不怕伤及无辜吗?’言犹在耳,今时却已不同往日,过去,现在,短短四字,身份已然天差地别。
怒焰烧红了她的眼睛,整个面孔都要燃烧起来,却更加奇美,就比烟花最绚烂的一刻,亮了所有人的眼。众人震惊,这是哪里来的女子,小小年纪,武功高绝,当真少见。
她目光如刀瞪向他,“你满口情义,却一转身就令娶他人,这就是你的情,你的义吗?你将我风云荷置于何地?你对我的承诺都是假的吗?”
面对她口口声声的质问,他无言以对,缓缓松开鞭子,“你,就当是我负你,忘了我吧!清流在这里祝你能和百横······早结连理,百年好合。”他不敢看她,低沉的语气掩不住压抑的伤感。
好一个早结连理······好一个百年好合······字字句句都是穿心的利箭,扎的一颗心千疮百孔,血流不止。她怒极,挥鞭子就抽过去,啪!抽破了他的脸,他的喜服。“你好······你知不知道······”她想告诉他什么?告诉他,她抗拒父母之命,伤了肖百横,退了婚约,她现在前无归途,后无退路,让他来可怜她吗?不,她不要,她已经够丢脸了,仅剩的骄傲不能再丢弃,否则她以何存活于天地间!
“好,言而无信的人,我也不会留恋半分,我······也祝你······新婚大喜,朝朝暮暮,不离不弃。”她一字字慢慢道,控制不住的泪滴噼里啪啦掉下来,她转身离去,不要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朝朝暮暮,不离不弃,是他们曾经最美好的誓言,姜清流僵在当场,压抑的痛苦在吞噬着他整个灵魂,心底无声的嚎叫,翻江倒海的要喷涌而出。
“清流哥哥。”新娘子樊百夕向来爱胡闹的性格,今日却安静的判若两人,她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地,只是握紧喜绸的双手泄露了她的紧张。
听见樊百夕怯怯温柔的呼唤,姜清流慢慢转过身去,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完成这场大婚。
谁曾看见,相背而去的两人,从此陌路天涯!
机灵的唱礼官马上高声喊道:“夫妻对拜······恩爱到百年······”
她走出厅堂,走下台阶,阳光为何如此猛烈,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心口疼痛难当,咽喉一甜,扑地喷出一口鲜血。她受伤在前,后又经一系列变故,积郁在心,又未得好好调理,故而病入肺腑,从此落了个心口痛的毛病。
院子里看热闹的家丁仆佣惊呼道:“看,她吐血了。”
姜清流耳闻却不为所动,深深地弯下腰去,夫妻对拜,礼成。
“送入洞房”
那欢声笑语恍似离风云荷很远很远了,她捂住心口坚持着要走出那道漂浮不定的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是她必须坚持走出去死也不能死在他跟前。
风云荷强撑着走出姜府没几步,又哇哇地吐出几大口血,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她做了一个极悠长的梦,梦中又回到雕花崖下长长的峡谷,流着落花的溪水,她站在河岸东张西顾,前不见渡河的轻舟,后不见返程的归途。迷惘沮丧在撕裂着她的心,无助的跌坐在草地上,这时有人出现在眼前,是他,让她此生爱之切恨之切的负心人。
“姜清流你来做什么?”她怒意腾腾,“你有了新嫁娘,还来找我作甚?”
姜清流不顾一切的抱住她,“我没有娶别人,清流此生此世只爱风云荷一人,只要风云荷做我的妻子,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永远留在这里,一生终老。”
“你······说的可是真的?”惊喜点亮她的眼睛。
他含笑点头,她喜极而泣,就在这时忽闻水上有人呼叫,“清流哥哥还不随我走吗?”是樊百夕划着一叶小舟乘风而来,她大惊,回首一看哪还有姜清流的影子,再抬头,姜清流已站在樊百夕身边,两人眉目传情,顺水而去。
“不,清流你别走,你别丢下我······”她痛彻心扉的嘶吼,你可知我为了爱你已一无所有······她顿觉自己陷入绝境,向无底的深渊沉坠下去,却再无人奋不顾身的来救她······
一滴泪从风云荷的眼角滑落,她在某个夕阳落照的黄昏醒来,看见轻纱如幻的床帐,看见美貌如仙的少女,看见窗外那一望无际的花海,美得像梦,美的像幻,美得更像某个传说中的······
传说很快成真,轻盈的少女们退向两边,便见一人向她懒散走来,随意披散的长发,飞扬的眉尾,三分笑意的唇角,邪魅而又暧昧的眼神,这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带着诱人风情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她只见过一个。
“万惜花你该多穿些衣服,若是着凉了,到是可惜了那些汤药。”万惜花身上简单的披着件白色长袍,前襟半敞,露出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如此装束似方从午睡中慵懒醒来,看似随意,却露骨的诱惑。让周边的少女心儿怦怦,脸儿红红,春心正荡漾着,但听了风云荷面无表情的讥讽,遐思绮念霎时让位给滑稽可笑,有女孩轻笑出声。万惜花挑眉瞟向众女子,她们立时噤声,惹恼宫主的下场那是她们承担不起的,个个低头敛眉,匆匆退出了屋子。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人,万惜花俯身靠近她,“风大小姐从来都是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吗?”他越靠越近,近的能数清他长长的睫毛。
风云荷平静的躺在床上,冷冷看他靠近,暗里提运真力,倏然出手拍向他胸口,万惜花也早有准备,偏身让开,一记小擒拿手抓住她手腕,身子半压在她身上。“风姑娘就是这般报答救命恩人的吗?”他嗤笑道:“况且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动气动武,可不利于恢复,你不爱惜自己也便罢了,我可是心疼的很啊!”
闻他出语调戏,风云荷厉目瞪他,“登徒子。”她一字字道,另一手扇向他那张讨厌的脸,万惜花当然不能被她打着,闪身飞起,手上还抓着风云荷的手腕,于是将她从床上扯起飞出,裙衫飘扬如花,二人旋转着落在软绵绵的地毯上。
一落地,风云荷又攻出数掌,万惜花见招拆招,转眼两人便过了数十招。两人都穿着宽敞飘逸的衣袍,披散着头发,衣衫黑发纠缠在一起,打斗的虽是凶狠异常,看起来却唯美曼妙,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一对恩爱夫妻在翩翩起舞,享受闺房之乐。
风云荷扯下一条纱幔挥荡出去,使得是风火鞭法中的风卷残云,缠上万惜花的脖颈,万惜花一震内力,将纱幔震成碎片,看着漫天飞扬的轻纱,风云荷暗恨那不是她的风火鞭,否则焉能被他轻易震碎。万惜花不待她再次出招,便以闪电的速度扑向她,二人撞飞出去,跌在一张美人靠上,一片白纱正盖在他们头上。
他紧紧压着她,她死死瞪着他,她知道即使自己毫发未伤,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但束手被擒,坐以待毙,不是她风云荷的性格。“万惜花你意欲何为?”她还要做誓死反抗,臂弯外格,拼力挣脱。
她出左臂,他以右臂格主;她出右臂,他以左臂架上。两个人牢牢的纠缠在一起,都难动半分。他们眼对眼,鼻对鼻,近到能分享彼此的呼吸,他的眼神越发深沉,仿若平原上的豹子盯住了最渴望的猎物!“温柔些,太凶悍会吓跑男人的,怪不得姜清流不要你。”他笑得越发邪气。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正扎在风云荷痛处,她两眼喷火,真想烧死他。“闭嘴,少要乱操心,快放了我,否则我定必灭了你百花宫。”
“好豪气的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去将军府抢亲,想必世上除了你风云荷风大小姐,就没有第二个女子敢于如此!好,很好,我喜欢!”他的唇就要吻上她。
她偏脸躲避,冷然道:“你想做什么?”
“你想我做什么?”看她生气的样子,越加灵动美丽。
风云荷冷哼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堂堂百花宫宫主不会去做一些不入流的瘪三无赖勾当吧?”
万惜花笑的越发开心,“不用激我,风大小姐放心,本宫不会动你,不是因为百花宫宫主的大名,更不是那些正义英雄的虚名,而是自百花坡一见,本宫就对姑娘动了心。”
“哼!动心,想必万宫主对所有女子都是动心的。”
“不管你信不信,本宫这颗心不是谁想要便能要,更不是谁不想要便可以不要的。本宫还是那天的话,但愿姑娘能以我心换你心,从此同心相携飞。”他说得很是情真意切。
好一个同心相携飞,天下男子皆薄幸,今日可以甜言蜜语,信誓旦旦,他日便前言尽弃,另娶她人。“万惜花,我也还是当日所言,想要本大小姐的心,那就只能是杀心。”她提起十二分内力撞向他,打不过又怎样?大不了以命相搏,鱼死网破。
万惜花不想伤她,迅速弹开,两个人各自退到安全界限,彼此间剑拔弩张,随时又是一场恶战。
“你知道当日我为什么轻易放过樊世雄父女,不过是想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去崖下救你。后来知道你平安无事,本宫才放下心来,知道你是东风云家的大小姐,本宫便派人去风城保护姑娘,因而对你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才能第一时间救了你,试问有谁会像我这般关心你。”
“把监视说成保护,万宫主真会说话。”风云荷讥讽道。
“肖百横娶了风二小姐,姜清流另娶樊百夕,凤姑娘还是放下他们吧,若是姑娘愿意,本宫会亲自登门向风庄主求亲,明媒正娶姑娘做我妻子,当这百花宫的女主人。”
“不要在和我提那个人,我和他已然恩断义绝,此生陌路。”提起姜清流,她便心痛难当,可是那又如何,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与别的女子拜堂成亲的情景,这一生她都不会原谅他!“至于万宫主,就请收回心意吧,否则岂不负了更多的女子!”
万惜花不想再和她争论,“我相信假以时日,姑娘必会知道我的好,好了,现在就不打扰姑娘养病了!”他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风云荷叫住他,“我问你······谁帮我······换的······衣服?”她别扭问道,这个风流家伙不会趁人之危吧!
她现今穿了一件白色内裙,柔了她的英姿飒爽,添了几许飘逸出尘,笑意溢出他的眼睛,其实白色也很适合她。“说真心话,本宫很想代劳,但怕姑娘醒来太过兴奋,所以还是有劳那些女孩子帮你换的。”见她脸上果真又羞又气,他心情顿时大好,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