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圣驾回京,但皇帝径直去了畅春园,只有太子回到紫禁城,替皇帝问候太后,太后便派佟贵妃、和嫔与密贵人前去伺候。
太子夫妻从宁寿宫出来时,宜妃正拉着德妃与荣妃从景阳宫过来,离得远,而太子闷头直冲冲地走,压根没瞧见这一头的娘娘们。
太子妃倒是见着了,像是犹豫要不要来行礼,荣妃冲孩子挥了挥手,让她跟着太子去吧。
待夫妻二人走远,宜妃便对德妃、荣妃道:“听说这次出门,太子的表现令皇上十分失望,皇上命他去视察汛情,他被马车颠簸得又吐又晕,瞧着挺结实的身子骨,怎么那么经不起事儿。你们再瞧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哪像个年轻人,万岁爷在他这个年纪时,那叫一个精气神,我的胤祺胤禟就随了他们皇阿玛。”
德妃道:“我们可不敢说太子的闲话,而你这会儿是说闲话的时候吗,贵妃娘娘就快要动身,再迟就赶不上了。”
宜妃猛地一个激灵,转身就往宁寿宫里闯,她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子拉扯德妃、荣妃一起来,就是要太后开恩,允许她去畅春园侍奉皇帝。
毓庆宫中,太子回到寝殿,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不知是身子累,还是心累,宫人上前伺候他脱靴子,被他一脚踹开了。
太子妃进门,见小太监摔在地上,抬手命他们下去,而后对胤礽道:“热水预备好了,要不要先沐浴更衣,詹事府和索额图,都等着见你。”
胤礽闭着眼睛,半晌才出声:“我听人说,你去了老大家中赴宴?”
太子妃淡定地说:“皇祖母命我前去,说是要彰显妯娌和睦,我只能去了。”
胤礽沉沉一叹:“皇祖母也不嫌丢你的份,他们家是什么东西,也配迎你享宴?”
太子妃却问:“詹事府的奴才,都到城外迎你了吗,他们就指望你回来,为了这件事将我狠狠责备,那日他们,就差要我踩着他们的尸首走出紫禁城了。”
胤礽猛地坐起来,怒问:“他们拦你了?”
太子妃颔首:“齐刷刷地跪在门外,怕我多走一步,这天就要塌了。”
“这群狗奴才。”
“我知道,你不愿与大阿哥一家往来,可皇祖母命我去,我不敢不从。但这事儿怎么也轮不到詹事府的奴才来约束我,他们不把我放在眼里,到底图什么呢?”
胤礽叹气:“委屈你了,我知你素日没少受他们的气,他们不敢冲我来,就都落在你身上。”
太子妃从容冷静地说:“我不委屈,我只怕他们日益狂妄,再到外头做些不体面的事,最后只会连累你的名声。”
胤礽苦笑:“我的名声?我的名声还有值得被连累的吗,在外头,可有我的好名声?”
太子妃应道:“此番视察河工,恰逢京畿暴雨,永定河不曾溃决泛滥,传回朝廷,皆是太子的治水方略起了成效,你不在京城里,看不见也听不到大臣百姓对你的夸赞。”
胤礽怔怔地看着妻子:“你在说什么,这是什么荒唐的玩笑?”
太子妃道:“你的性情,向来更在乎不好听的话,正如皇阿玛对你有九句夸赞,你不往心里去,但有一句责备,你便满盘否定自己。来自朝廷和民间的声音亦如是,你总也看不到百姓和大臣对东宫的拥戴,只揪着几件被议论质疑的小事不放,那么那些好话,我来替你收着。”
胤礽不禁咽了下唾沫,迟疑良久,才开口:“当真、当真有人夸赞我?”
太子妃微微含笑:“方才皇祖母夸赞你的话,就由此而来,胤礽,你做的很好。”
“那么皇阿玛为何去了畅春园,不愿与我一同回宫?”
“皇阿玛早已放心将宫里乃至朝廷的一切交付给你,皇阿玛不仅要治理当下,更要为大清培养新君,难道只让你住在这毓庆宫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学?”
胤礽嗤嗤地笑了,不知是认可了这话,还是觉得荒唐,双手用力搓了搓脸,缓解发紧的脑袋,疲惫地说道:“就当是这样吧,就当老爷子看得起我吧,我累了,让他们来伺候我沐浴。”
太子妃应下,转身走出寝殿,一阵暖风拂面,她想起了那日在慈宁宫花园里,四福晋建议自己该如何与太子沟通,一时眼中含泪,心中念道:“多谢你了,又教我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