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两人收拾好行李启程。
昨夜下了些小雨，灰青砖石上落了痕，点点水泊透亮，映出初升的红日来。
行云牵着两匹汗青色宝马在门口为两人送行，林千俞接过缰绳道了谢，卫劫看着少年平静的侧脸微微出神。
昨夜好似只是一场梦，今日起来，林千俞便收拾好了所有情绪，冷静内敛，毫无波动。仿佛昨夜那个崩溃的少年只是一抹幻影。
行云叮嘱道：“出了道灵域，就一路往东走，靠近海域那片就是魏家的地界，届时会有负责万器阁考核的引路人前来带路。”
林千俞微乎其微地愣了愣，抬起头点了点，“知道了。”
卫劫笑了，揽过林千俞的肩膀，“我会看着他的，你放心吧。”他说着朝行云眨了眨眼，两人心照不明地对了个眼神，行云眸底闪过一丝感激，笑了。
下一刻，街道上溅起数点泥泞，水镜中的初日被铁蹄打碎，又极快合拢。两人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
光华散落，为两人渡上一层暖阳，渐行渐远。行云看着两人背影离去，平静道：“人都走了，回去吧。”
林胤承从门后走出，最后看了一眼远方小小的黑色背影，忽然道：“行云，哪怕是今日，我仍从未后悔过。”
行云一怔。
林胤承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沙哑，未饮则醉，他转过身，淡淡道：“他比南乔坚强太多，我不能害了他。这些年了，安灵阁再次现世，林家，早已不是当初的林家了。”
行云靠在墙上一笑，“那小剑灵会保护好他的，相信我。”
林胤承不语。
暗青色的衣诀飞扬，行云的笑淡了些，他仰起头看向天空，眸中是化不开的决然。
“而我，会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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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
喧哗闹市，凡尘的气息随着街边吃食的香气弥漫四散，高挂的薄纸灯笼飘红，随处可听说书人呀呀的说书声，身穿白袍的修道子弟比比皆是，沿街的奇淫巧物引得下山游街的女修银铃一笑，四处热闹非凡。
“林千俞！你这是虐待器灵！”卫劫苦着脸牵着马走在街上，在充满食物香气的街道四处张望，觉得自己肚子饿的简直可以响一曲交响乐。
“别喊了，先找家当铺把马当了。”
少年牵着马也是分外狼狈，足足一月的长途跋涉，从位于道灵域的林家一路快马加鞭到位于千灵界东边的魏家，两人几经曲折。
先是卫劫丢了钱袋，再是林千俞几番指错了路，本该半月就到的路程，两人硬生生是走了一个月。一身衣袍早已泥泞不堪，风尘仆仆，与这繁华的街市分外不符。
幸亏两人没把马丢了，否则，如今连打尖住店的钱都没了。
两人把马当了，接着直奔客栈。
“一间上房。”卫劫急急丢了枚灵石过去。
“哎好嘞，二楼一间上房！”搽桌子的小二笑眯眯应道。
卫劫早已心急火燎，不等小二反应过来就拉着林千俞的手奔上二楼，咚的一声合上了门。
少年急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送热水，沐浴！”
小二抬起眼愣了愣，拿起桌上的灵石，问起一旁的掌柜，“刚刚是不是有两个穿着黑袍的野人上去了？”
掌柜拨弄着算盘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回道，“什么野人，有钱住店那就叫客人！还不快给人家客官送热水去！”
小二连连应是，转身去打热水了，想了想又暗自嘀咕道：“刺溜一声就上去了，跟只大黑耗子似的。”
热水一送进门，卫劫就眼睛一亮，“林千俞！快脱衣服，不然等会让你洗黑水不要怪我！”
林千俞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把衣服一脱，光溜着身子冲进了浴桶，四溅的水花猛地溅了出来。
热水糊了一脸，林千俞一把抹下，脸上黑一条白一条，见卫劫笑意渐浓，好不狼狈地伸手挡住脸，“别闹了，我叫人再送一桶上来。”
卫劫见他狼狈的样子反而笑的更欢，又泼了一瓢过去，“都湿透了还不过来洗？等着我伺候你这个契主？还是说——”他上下看了看林千俞湿透的内衫，勾起一抹调侃的笑，“害羞了？”
林千俞被他泼的满身尽湿，湿漉漉的水滴随着额前的发丝缓缓落下，掩住了那一瞬眸中闪过的窘迫，他不做声，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抬眼看了一眼浴盆中卫劫白玉般的脖颈闭了闭眸子，快速跨进了浴桶。
卫劫只是笑，丢了块软布过去，“擦擦脸，都成花猫了。”
“哦，”林千俞接过来极快地洗完了澡，尽管如此，两人之间该看的不该看的也看了个七七八八，他裹了件外袍，急急丢下句去准备吃食，便落荒而逃。
卫劫一人躺在浴桶里，望着小孩儿离去时透红的耳垂愣了愣，“是热气太重了吗？”
他敛起笑容，索性也起身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将床上破破烂烂的包裹往桌上一丢，整个人便陷入软和的床铺中。
离开了剑坟，离开了禁地，离开了林家。天下浩荡如海，他却觉得自己像一抹浮萍。他突然发现，若是没有与林千俞定契，如今居然连上哪去都不知道，他睁开双眼，想了想少年窘迫的表情下意识一笑，做了决定。
罢了，就先陪他在万器阁求学。他也确实应该查查这具身子煞气的问题。
煞气的问题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器灵多少都带着些与生俱来的煞气，可若是煞气过重，就会有堕入魔兵的可能，比起出门被喊打喊杀的讨伐，他还是更愿意当一只平平淡淡的器灵。
哐哐的敲门声传来，林千俞道：“下来，店家准备好饭菜了。”
再出门时先前招待两人的小二差点没把眼睛珠子掉出来。
原因无他，实在是两人先前的形象与现在的样子相差太多了，仍谁都无法将之前宛如乞丐般的两人与现在气度非凡的样子联系到一起。
见小二一直挪不开视线，林千俞微微蹙眉挡住身旁人，卫劫却一笑道：“辛苦小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