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怪自己这么鲁莽，她不该逼着江醒做江醒不喜欢的事的。
正当林与想把欠条收回来的时候，江醒抬头了。
两人视线撞在了一起。
江醒声音有些晦涩：“与宝这么想看哥哥发光的样子啊……”
少年说话的语调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多了份认真。
林与不知道江醒身上发生过什么，小姑娘说：“江醒，如果不想的话……”
林与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醒打断了：“哥哥签字画押，但是与宝，哥哥需要点时间。”
他也不知道这个时间是多长，但是这是第一次，他想试着慢慢走出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不想让一个人失望。
林与明显的感觉到少年眼睛里，不确定性和坚定性交织在一起。
女孩学着江醒摸他头的样子，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好。”
江醒签完，女孩把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哥哥，欠了债是要还的。”
女孩抬眼看着江醒，声音缓慢，神色认真：“江醒，你签完字画完押了，所以，你欠我一个光芒万丈的样子。”
“你以前那些闪闪发光的时刻我没有见过，你的一切荣耀我都没有参与过，我在你那些闪闪发光的日子之后才遇到你……所以江醒，你欠我一个闪闪发光的你。”
江醒觉得，自己遇到小奶猫之后，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越来越容易感动，越来越容易想哭，越来越容易柔软……
良久，江醒才出了声：“与宝，谢谢你。”
谢谢你在这个热烈纯白的夏天，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让我荒芜暗淡的世界，开始有了裂缝。
江醒不是一个乐于诉说痛苦，也不是一个擅于诉说心事的人，但现在江醒说：“与宝，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与隐约觉得，江醒接下来的话，好像就是要亲手撕开伤疤。
小姑娘的手很小，两只手将少年的手捧着：“不说也没关系的……江醒，我希望你快乐。”
江醒顿了下，现在他还没有勇气把那件事亲手剖开来说，但关于那件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想跟眼前的小姑娘讲。
江醒说：“与与，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因为……”
江醒深呼吸了下，才继续说：“因为我配不上以前江醒的那个样子……他们都觉得我不配，我久而久之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配了。”
“他们都说，江醒就活该一辈子生活在泥泞里，活该一辈子见不得光。”
“后来我也跟他们一起觉得，江醒就活该一辈子爬不起来……他们都希望我像现在这样，颓废又堕落……”
只有他的小姑娘，她说想看他光芒万丈的样子，他答应她了，不能食言。
江醒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埋得越低：“都是我的错……”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
但他们都说是他的问题，那就说他的问题。
只有他的小姑娘，只有她的小姑娘关心他的情绪。
三秒后，江醒低低沉沉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与宝，我很糟糕的。我对抗全世界的方式，就是与全世界为敌。”
林与起身，半蹲着抱住了江醒：“我们醒醒最好了。”
林与就这么抱着江醒，十多分钟过去，小姑娘才放开他：“江醒，我刚才说希望你快乐……但是……你不快乐也没关系的。”
江醒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林与没说完的话。
你不快乐也没关系的，你的情绪是你自己的，不快乐我也会在你身边的。
江醒一颗心，在那一瞬间被填的满满的。
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温暖又干净，自带着柔光。
…
2017年1月18日是高考，考三天。
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每个人都裹的跟颗球似的。
考完试那天，江醒，林与，陈勉和罗皓四个人一起约了顿火锅。
因为下午四点考试就结束了，四个人一考完试就立刻去了火锅店。
他们去的是江醒和林与去过的那家月光帐篷火锅店，现在这个天气，天台上的帐篷已经关了，搬到了商场的三楼。
点完菜之后，林与起身去拿饮料。
林与不喜欢和可乐——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要是喝的话也能喝，就是不喜欢，觉得有点太刺激了。
小姑娘喜欢喝奶，液体酸奶固体酸奶，豆奶，牛奶和纯牛奶……
林与给自己拿了瓶椰奶，知道江醒不喝酒，所以给江醒拿了瓶可乐。
陈勉和罗皓一人拿了两罐啤酒。
吃完火锅，林与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去了洗手间。
三个男生先到商场前的马路等小姑娘了。
这家厕所是男女共用的洗手台。
林与刚挤完洗手液，就从镜子里看到旁边的人。
林与没打算说话，小姑娘很快的洗完手，手都没来得及擦干，就抬脚准备走了。
陶孑拦住了林与的去路：“怕我还是不想看见我？”
林与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手，娟秀的眉头轻轻蹙了下。
陶孑语气平静：“讨厌我？”
女孩薄薄的眼皮轻轻掀了下：“那你就抬举自己了，您在我这，无足轻重，谈不上讨厌。”
陶孑笑：“小姑娘怎么还浑身带刺呢。”
林与唇线淡抿，绕到另一边，准备离开。
陶孑拦住她：“快过年了，要不要过来？”
林与微微扭头，看着陶孑，一双大又黑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但随即明白过来：“你们有钱人家的面子问题？少个人不在家过年会很丢脸吗？”
陶孑无法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但能理解小姑娘带刺的原因。
毕竟很少会有孩子会对继母以及继母家里的人有好感。
陶孑被小姑娘气笑了：“上次调查你是我不对……但其实我就只查了你舅舅的家庭住址……过年还是得跟家里人一起过的。”
林与蹙眉，这人说话还真挺欠揍的。什么叫要和家里人一起过，舅舅舅妈不是她的家里人？
小姑娘眉眼间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好狗不挡道。”
陶孑让开。
林与走了出去。
走到火锅店的柜台处，看到了正在结账的林永卿。
林永卿一身黑色的大衣，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林永卿和陈婉仪都是精致生活的人。
林与在第一次跟陶孑打过交道之后，也无意间知道了陶孑的一些信息。
陶孑在南安区这边上大学，今年大二。
林永卿看到林与的时候，两人尴尬的站了会儿，林永卿打破了沉默：“与与。”
林与明知故问：“爸爸您是过来看我的吗？”
林永卿被问住了。
小姑娘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他，看上去干净的什么都不懂。
林永卿没撒谎：“有个客户在这边，你哥哥在这边上大学，就顺便来看看。”
林与“哦”了声：“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陶孑这会儿已经出来了。
林永卿叫住林与：“与与，这是你哥哥，陶孑。孑然一身的孑。”
林与的刺从来没有对谁收敛过：“知道，还查过我呢……不过我也查过他了，礼尚往来嘛。”
林与眼里的嘲讽也不见得掩藏半分：“不过你不知道我也在这边吗？出差顺便看看他，你的亲生女儿就不值得你一个顺便？”
林永卿没话说了。
林与也没指望林永卿能有什么反应：“算了，习惯了，反正从小到大你几乎都是这么对我的。”
林与说完抬脚就要走，林永卿喊她：“快过年了，要过来一起吗？”
林与觉得今天这俩人就是存心来给她找不痛快，他们既然这么想让她一起过年，她就答应呗，反正到时候其乐融融的气氛变得不痛快也不怪她——不是她想作什么妖，而是这种家庭情况，根本就没有办法真正开心的。
小姑娘冲陶孑甜甜的笑了笑：“那到时候哥哥可以来接我吗？”
小姑娘笑的实在太甜了，跟她带刺的模样实在是不太像，陶孑愣了会儿。
但下一秒，陶孑印象里的那个林与就出来了：“但是我妈妈也结婚了呢，只去爸爸家不去妈妈家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都说大多数离了婚的夫妻就像是仇人，林与就是想在林永卿面前提一下陈婉仪的名字。
林永卿欲言又止，林与忽然觉得眼皮跳了下。
下一秒，林与就听见林永卿的声音：“你妈妈搬到国外了。”
林与愣了下。
陈婉仪再婚的那个男人，在几年前就已经把自己的生意往国外迁了，最近所有手续都弄的差不多了，一家人搬到国外，也就是前几天的事。
林与愣了下，所以陈婉仪什么都没跟她说，也不打算联系她了。
陈婉仪这是狠心到，彻彻底底不要她了。
林与笑不出来了：“走了。”
陶孑拉住她：“我在这边还得帮哥们儿看一下店，得待到除夕那天。不用坐地铁，我自己有车。除夕那天我去接你，咱一起回江北？”
林永卿说：“我跟你舅妈他们说过了，他们说看你自己。”
林与点了点头。
她其实还是渴望有些东西的，比如团年的时候跟爸爸妈妈一起——尽管可能彼此都很冷漠，她也想跟他们一起。
渴望一些东西的林与，冲陶孑点了点头：“行。”
林与木着一张小脸，走到了马路边。
看到蹲在马路边的陈勉和罗皓，目光往左移，就看到身子虚倚在路灯杆下的江醒。
林与调整了下心情，把自己的低落和难过藏起来，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我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