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悄然而至,苏城下了不少次雪,现如今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平日里不爱去那外面的冰天雪地。
可何阮想着过年总得有点事干,好慰劳自己一年辛苦的工作。
这晚上,何阮和陆谦城吃完饭说起旅行的事,又有了好主意,想找个热带小岛度假区。
今年全国普遍低温,着实让人难受,整日呆在暖气房里不出去走动也不是办法,可外面又冷,根本不想出去走动。
于是何阮用平板找攻略,陆谦城在客厅里处理公务。
“陆谦城,你喜欢哪个地方呢?巴厘岛?马尔代夫还是大溪地?或者其他好想法?”
陆谦城以为何阮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真打算提上日程。
陆谦城想了一下,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正月都挺忙的吧?陆家和何家、林家,总要去吃年夜饭,拜年窜门,恐怕不会有时间。”
何阮一拍脑门,“对,糊涂了。”
刚说完,何阮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何东蕃打来的电话。
接起时,碍着陆谦城在场,还是对电话那头喊了一声‘爸’,声音温淡的问:“什么事?”
“明天有时间么?回来家里吃饭吧。”何东蕃说。
苏城的传统是,从大年初一就纷纷开始宴请亲人,一起吃团圆饭。
这事何阮没法拒绝。
何阮让她把陆谦城也叫上,但是明天陆谦城小姨父家里也要吃团圆饭,便只有何阮一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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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家今日只有的外公外婆,也就是宋母的父母被接来一起吃饭。
周迁的父母因为有事在身不能到,只有周迁只身前来。
然而到了过年,各种聚会不少,到了七点的时候,仍然不见人影。
宋母挺着从厨房出来,朝陪着外公外婆坐在沙发上的宋泉说:“泉泉,周迁怎么还不来?你打个电话催催,再过会儿都要吃饭了。”
宋母语气有些不满,平常来得越来越少也就算了,连团年这样的日子都想要敷衍是不是?
她心里想,还没结婚就这样呢,结了婚还能不能把她女儿和她娘家一家子人放在眼里了偿?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是也不好在大过年的日子里,说出来让宋泉心堵。
宋泉态度不冷不热的,勾了下唇角,一边帮她外公调电视,一边说:“急什么?他公司里忙,过会儿就来了。”
宋母一下子气上来,走过去就打了她一下,忍不住说:“不成器不成器!人机不把你放在心上,你还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两个人都不温不淡的,我就问你,你们俩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说起这事,宋泉又何曾没有怨气,可她能如何?
她斜了宋母一眼:“我还能拿到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对我热情点不成?”她说完,马着脸,过了会儿才自言自语补充一句,“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倒贴人家就能重视你了?”
宋母登时睁大着眼睛看着宋泉,胸膛剧烈起伏着。
“臭丫头!翅膀硬了?跟你讲道理你还跟我扯起皮来了?”
宋父在楼上书房,宋母说话便没那么多顾忌,在父母面前又自在许多,便脱口而出:“要不是我这么多年没放弃跟你爸的感情,你以为你现在能有这一切的生活?”
宋泉咬咬唇,低声哂笑:“你还真是挺自豪的……我倒是宁愿我从小生在父母关系光明正大的家庭里。”
宋母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因为私生女的身份,从小到大她都有着怎样的阴影。
宋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世家,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宋父年轻时是当地警察局的公职人员,从来都行得正站得端的正直人,后来知道女儿做了别人的小三之后,父女俩闹僵,甚至闹得几乎断绝关系。
这么多年来,宋父来苏家的次数寥寥可数,直到退休过后,宋母充当中间人,在这对父女之间苦口婆心的劝慰,关系才稍有缓和。
如今,旧事被重提,宋父只觉得丢人现眼,当下就没了好脸色。
宋母气得,懒得再跟这些人计较。
宋母瞪事不关己的宋泉一眼:“你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刷卡买奢侈品的时候怎么没这样多话?”她说完,板着脸指挥:“让你给周迁打电话就打,于情于理你也不该不闻不问的。”
拿着手机去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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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泉嘴上说着不愿理周迁,心里却是想他主动打电话过来。
因为知道了某些事,她更是拉不下脸去贴周迁的冷*,可又对他念念不忘。
有时候她想,以她的如今的条件,想找个更好的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她就是看上他了,不可自拔。
“喂?”电话拨过去,那头传来周迁低醇的男中音,这几天因为过度疲倦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沉稳的感觉。
“你在那儿了?”宋泉故作冷淡。
周迁:“再有十来分钟就到了,怎么?已经开饭了吗?先吃,不用等我。”
“没有,你来了差不多就能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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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迁跟前车保持着三十来米的距离,一直稳稳的跟着。
前方刚到路口绿灯变红,紧随着前车一通刚拐过弯,他突然从后视镜里看见左边一辆想要超车,却突然控制不住车速和方向的车,直直朝前面准备右转的撞去。
他一瞬间脑海中空白,电话里苏西溪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他耳边只有凄厉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和刹车声。
他想也没想,油门一踩,往两车之间、靠近超车车辆的方向驶去……
第二天傍晚,便让司机开车送何阮去何家。
路上她跟沈楚义聊天,沈楚义回B市了,还带着乔致南去见家长,聊得正热时,司机说:“太太,后面好像有一辆车跟着我们。”
何阮转过头,从后挡风玻璃看去,后面大概三十米外,一辆黑色轿车跟他们的车保持着匀速的距离。
何阮看见坐在驾驶室的男人,脸色微敛,转过头朝司机说:“不用管,你继续开。”
何阮就当做没看见,继续低头看手机。
他认得这辆车也不奇怪,当时她乘过这辆车去何家,他看见过。
再开了不远,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右拐的时候,突然,剧烈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车鸣声而来。
司机猛地往右打方向盘,苏何阮整个人都被甩趴在后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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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泉跟周迁说了一句话之后,没听见他有任何反应,紧接着便是一阵让人绷紧心弦的撞击声……
宋泉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站在落地窗边,看着院子外大门上挂着的两只红灯笼,脸色煞白。
医院。
周迁正躺在手术室里,初步诊断是肋骨骨折加上脑震荡,以及手肘骨折,送到医院的时候,头部出血失去意识。
宋一家子人,团年饭没吃成,纷纷坐在手术室外面。
走廊的长凳上坐着面色如蜡的宋泉以及心情复杂的宋家夫妇,宋母父母年纪大了,也免得让二老提心吊胆,没将他们一同带过来。
周家父母接到消息之后,立即从饭局中抽身赶过来。
梁韵蓓见着这一家子人,再看着亮红灯的手术室标志,腿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上。
周父周晋安一把将她扶住,搂着她安慰:“手术做完就没事了,放心。”
她捂着嘴,已然瘫软在秦晋安怀里,嘴里语不成句,嗓子嘶哑,只发出几句气音:“大过年的……我儿子,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宋父和宋母见状,过来做工作。
这时候,双目空洞的宋泉,发出一声苍白冷淡的笑:“他自愿遭这种罪,有什么办法呢。”
宋泉声音很轻,但是一出口,立刻让哭声劝慰声混杂的走廊彻底安静下来。
梁韵蓓一听,一把挣开周晋安就冲过去,厉着眼神指着她:“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宋泉抬起脸,满眼的疲惫,脸色如纸,仿佛受到了什么致命的打击,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眼前的一切。
宋父瞪了她一眼。
宋泉无辜的看了他一眼,他在警告她什么?
宋泉撩了撩唇角,不再看宋父,对梁韵蓓说:“他为了别的女人,连命都顾不上了,你说,谁能阻止他呢?”
梁韵蓓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来,但是不敢确定。
“谁?”
“伯母,你应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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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阮在这边作家检查。
何阮手指握成拳头放回身侧,死死盯着天花板,她害怕了。
心中一面传来患得患失的惧怕,一面担心着楼上的情况。
做完检查,医生才交代:“好好休息,以后注意一点,不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何阮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医生安排了一间病房临时住下,何阮静躺在床上,四肢的疼痛渐渐缓解。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砰的被人大力推开,苏窈一惊,往门口看去,梁韵蓓为首的人怒意匆匆的朝她走过来。
何阮看着来势汹汹的梁韵蓓,便知事情不妙。
而她现在一个人,先不论对错,面对这样的阵仗,她总归是要吃亏的。
她没敢通知陆谦城,怕叫她担心,他今晚又在小姨家里,不好惊动人家一家。
司机不放心,便说回去将林婶接来照看,何阮答应了,司机还没将林婶接来,却先闯进来了这些人。
为首是梁韵蓓,跟在她后面的那位面容严肃的五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应该就是周迁的父亲。
梁韵蓓会知道她在这里,肯定是有人告知。
至于是谁,何阮心里大致有数。
人最怕什么?最怕无所忌惮无所畏惧,就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宋泉并不是轻易会被逼急的人,但是这一次,何阮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当时,宋泉比救护车先一步赶到车祸现场,看到她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要断就断个干干净净,嫁了人还要勾着他为你送命,你就说你贱不贱!”
宋泉瞪着眼睛,目光直愣愣的,要不是出于多年的本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几乎就要歇斯底里了。
何阮沉着镇定的看着来人,目光谦和,但是并没有率先打招呼。
因为梁韵蓓根本也没给她打招呼的机会,指着她鼻子说:“何阮,我上次跟你是不是好好说过了?你多大的人了,你油盐不进啊你!”
梁韵蓓气得不轻,指着何阮的手指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气急而狰狞扭曲。
何阮抿着唇看了她一眼,没出声也没露怯,但秦珩是为了她出的事,梁韵蓓气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何阮只是低眉顺眼的保持着缄默。
再则,周迁帮她挡开一场祸事,何阮心中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若不是他,她的命在不在不一定。
但她不愿多深究周迁做出这样举动的原因,一时脑子乱的很。
梁韵蓓见她不说话,点了点头,语气只重不轻:“我就问你,我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办?!”
何阮愣住。
因为她没去想周迁手术结果会怎样,也不敢去想。
愧疚与遗憾永远比憎恨怨怼更加让人难以释怀。
何阮从进来之后没说一句话,这种态度让梁韵蓓悲痛之余,心口如同堵了一块石头,一腔怨气无处发泄。
死死看了苏窈两眼,抬手就要朝她脸上挥去。
周晋安当即阻止了她:“差不多得了,儿子出事跟人家也没关系,又不是她开车去撞的,你一直缠着她不放做什么?走走走?”
周晋安眼看事情要失控了,及时拉着梁韵蓓要走。
梁韵蓓一把挣开他,儿子生死未卜,满心的纠结,让她如同瞬间老了十岁,她通红着眼看着周晋安,哭声不止:“什么叫我缠着她不放?你儿子对一个已婚妇女念念不忘,你该问她为何缠着你儿子不放?周迁也是马上有老婆的人了,他这样做了,宋泉会怎么想?”
她说完,沉着声冷着脸再次指着何阮警告:“你别以为你是陆家的媳妇就了不得,我儿子要是出事了,大不了都别竖着走出医院!”
苏窈动了动喉咙,面对她的指责,她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