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凶未料。”
巫祝面色凝重地念叨了一句。
老者正吃得欢快,乍然听到巫祝出声,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随后,才想起来巫祝说的为何事。
他笑了一声,到底不是之前的无谓,语气也缓慢了几分,显然是上了心思:
“不容易啊……我方才看那几个小子,就觉得不是寻常人……嘿!那宽脸小子,大方……那满脸络腮胡的小子,力气大……”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大口大口地吃肉。
说到后面几个,便被他含糊了过去,只听到“啧啧”的口水混着食物的声音。
偏偏这老者还是一个说起话来,便停不下的主。
巫祝默默端详着手中的一对鸡腿骨,没有理他。
期间夹杂着一两句口齿清晰的话,巫祝全然当做没听见。
有一句话老者重复了好几遍:“大人,咱们要不要去帮他们一把?”
巫祝回了一句:“不必。”
这之后老者便没了声。
准确点来说,是没了念叨这几个年轻人的声音。
咀嚼食物的声音,依旧在寂静的石头屋当中响着。
等到老者吃完了整只鸡,才反应过来不对,他抹了一下嘴巴,看向了神坛之上的巫祝,有些奇怪地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巫祝将一对鸡腿骨收了起来,走下了神坛,既没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对老者吩咐道:“去派几个人跟着他们。”
派几个人跟着他们。
却不是去帮他们。
只是在暗中观察着这几人的情况。
老者应声,将吃完的鸡骨头装进盆里,抱着盆走向了巫祝,试探着地问:“大人……”
他是个好奇心重的主。
巫祝越是不说,他越好奇。
若是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巫祝不会对着手中的那对鸡腿骨看如此之久。
然而巫祝没有理他。
只沉默地朝石头屋当中的某一面墙走去。
走到机关处,巫祝沉声道:“今夜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你在这儿守一会儿,便可离开。”
老者“哎”地应了一声,道了一句:“大人您慢走。”
便眼睁睁地看着巫祝消失在了暗道。
石头屋当中,转眼便只剩下老者一人,他“唉”的一声叹了口气,在心里面抓心挠肺地想着:
大人到底是瞧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
一个面色黝黑,留着两撇小胡子,年约四十的男人出现在了破庙。
破庙当中的戍足一见着了这个男人,立马皆站了起来,纷纷喊道:“将尉大人!”
“将尉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将尉大人,您吃过饭了没?”
“将尉大人,小的这儿有鱼,您要不要来尝尝?”
……
将尉一一的应着。
扫视了一圈,皱了皱眉头,问:“你们屯长呢?”
路遇大雨,这些戍足皆找了不同的地方避雨,而破庙当中住着的,便是陈胜与吴广两人带队的戍足。
总共一百人。
而如今,小胡子数了一下人头,只有九十五个——
少了五个人。
五个人当中,有两个屯长。
还有一个,应该是陈胜那个不起眼的侄儿。
至于另外的两人,将尉一时记不起来,没什么印象。
因而,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单独出去了,还是跟着陈胜、吴广他们一起,去了别的地方。
不过,不管这两人是单独出去了,还是跟着陈胜、吴广他们一块去了别的地方,总归都是陈胜、吴广这两个屯长的不是。
若不是他们这两个屯长整日整日地往外跑,他们手底下的戍足也不会跟着学。
“屯长?”其中一个戍足高声回答道,“他们好像去抓鱼了。”
将尉的语气有些不高兴:“都到这个时辰了,他们还出去抓鱼?”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这时候哪怕陈胜他们还在抓鱼,也肯定抓不到。
而且天气不好,又没有光,这群不怕死的竟然还待在河边。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少了人,最后跟上头解释,点头哈腰,卑躬屈膝讨好上头的,不还得是他?
一想到这儿,将尉的脸色更加的不好。
他倒没有怀疑陈胜、吴广这两人是逃跑了——
秦法严苛,逃了兵役的人是要被腰斩的。
将尉就算再借他们几个胆子,这两人也不敢逃跑。
因而,他只觉得这两人真是不知轻重,不晓得在这破庙里面好好待着,反而尽给他添麻烦……
将尉心里面有气,便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坐下来吃了一会儿众人送过来的鱼,准备等这两人回来,好好将他们敲打一番。
坐下来的时候,将尉“哼”了一声,用颇具威严的声音道:
“我看他们两人这几日躲雨,是愈发地惫懒而不知规矩,不好好在庙里头待着,日日往外面跑,尽会给我找麻烦!等雨停了,我叫他们走上三天三夜,一刻也不许停下来休息!”
几个戍足知道将尉说的只是玩笑话,因而纷纷笑着恭维:“将尉大人英明!”
“将尉大人这法子好!”
“将尉大人您真是仁善!”
“将尉大人您实在是太顾念着手底下的人了,咱们屯长皮糙肉厚,您不必心疼他!”
……
将尉“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只一口一口咬着手中的鱼。
一条鱼没有吃完,破庙门口闯进了几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
将尉一眼扫过去,数了数,正好是五个人。
他心里头冷笑了一声。
眼神阴阴地盯着其中的两个人,就等着看他们俩见到自己会如何反应。
陈胜在进破庙之时,便察觉到破庙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几乎不需要往四处里看,便猜到了将尉有可能在人群里。
他与身边的吴广用余光对视了一眼,身子一歪,靠在了人身上,“哎哟哎哟”地大叫起来。
几人相处也有一段时日,相互之间已经有了许多默契。
其余三人一见陈胜、吴广两人如此,立马便扶的扶,喊的喊,凑齐了一副凄凄惨惨的景象。
将尉看不过去,站了起来,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黑着脸威严地问:“你们几个在外面疯到这样晚才回来,是忘了还要去戍边了?
还是说,你们想逃跑?”
他当然知道这几人不会逃跑。
只不过逃跑是个重罪,将尉故意说出来吓他们一下。
省得这两人趁着躲雨,整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地带着人去到外面疯跑,给自己惹出什么祸端来。
如今趁着还没有出什么事,他先过来敲打一下。
……
吴广皱着眉头,一脸的担忧,见到了将尉,面对将尉故作威严的质问,他行了一礼,好脾气地回答着:
“回将尉大人的话,小的与阿胜等人方才去抓鱼,不料阿胜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到了腿。
小的们原本想着,等雨小了一些,再回来的。
不料雨却越下越大。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小的们没有办法,这才扛着阿胜一路冒着暴雨跑了回来。
回来得太晚,让将尉大人挂念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