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凤凰大学附属医院建造的时间还算是比较早的，到现在也是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医院的环境就给人凉飕飕的，两旁的大树几乎能遮天蔽日，掩映在其中古老的行政楼等，显得苍老又不近人情。
唯有靠近西边大门的这一片的住院部，是近年来才刚装修好的这个附属医院的住院部有两栋，一栋新一点，一栋旧一些。
当然了，这个来这儿生孩子住院的人多，所以楼层也比较高，穿过层层的树，在一片老楼里格外鹤立鸡群，看起来就像是一片不伦不类的地方，破坏了整个医院的气场。
陆湮表示要去看一眼林翩翩，自打她出事情后，自己都还没去看过，于是主动提出要去看一眼。李苏荷知道陆湮没什么良心，去看一眼林翩翩只是看看他得有多惨。
可是这崭新的住院部大楼让李苏荷忍不住眼皮一跳——这楼一共有十八层。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信邪的开发商建到十八楼，凤凰特区的房价本就是很高，早先年有一些房地产商建住宅楼的时候都是要避开十八层这个数字的，但这些年开发商越来越多，以前干什么的都要在里面搀一脚。
几年前特区就颁布了白皮书，但凡是医院这样的建筑是要限高的，不过那些见钱眼开的开发商为了盈利，多半是能盖多高盖多高，能卖多少卖多少，所以这种建筑中的风水也就慢慢没人在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一进学院办大楼的门，一股阴凉阴凉的冷风就扑面而来，让在陆湮一旁的沈元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勾住了男人的衬衫。
“林翩翩所住的病房是在顶层，我带你们过去。”季寒时带着三个人上了电梯，按下楼层。
李苏荷忽然问他：“话说，小季学的不是犯罪心理么？怎么现在去了孙执意那边了？现在可是进了公安系统了？”
季寒时略微低着头，轻轻地说：“我只是被孙执意拉来帮忙的而已，按理来说我更倾向于授课。不过现在有机会积累实战经验也是不错的。”
陆湮像是哄小孩儿似的安抚着依靠着他的沈元若，有一下没一下摸沈元若的头：“像小季这么热心的好市民不多了，我记得我们家元若前阵子因为你的关系进了局子。”
季寒时温和不带尴尬地笑了一下：“这都是意外，本来这件事儿就不应该会发生的。”
李苏荷短暂地闭了嘴，目光闪了闪，他觉得季寒时这个人有些不对劲，似乎是带着什么目的似的。
电梯走到四楼，忽然抖了一下，毫无预兆地停了，顶上的灯好像有些接触不良，明灭了两下，沈元若惶然地抬头去看李苏荷，可那男人不知道是神经粗还是怎么的，竟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还在若有所思地研究季寒时。
只听电梯里幽幽地传来一个男声：“哟，季老师，你们去十八楼干什么？”
沈元若抓紧了陆湮的手臂，整个人都要炸了，往陆湮怀里躲，带着哭腔说道：“陆哥，我害怕……”
陆湮安抚的拍了拍沈元若的后背，轻声哄道：“乖，别怕，有我呢。”
季寒时面不改色地说：“嗷，没什么，我们有朋友在十八楼住院，我带他们去看一眼。”
“哦，原来是这样子，”那个声音好像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应了一声，然后又用那种慢吞吞的语速继续说，“好的，请注意安全。”
他话音才落，电梯里一下又恢复了正常，灯也好了，卡在中间的电梯也在“嘎吱”一声之后继续往上走去……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把你给吓坏了吧，”季寒时转过身来，依然只是看着沈元若，捕捉痕迹地避开了李苏荷和陆湮，笑眯眯地解释说，“刚才那应该是大楼的保安，前阵子有个产后抑郁的年轻女子从楼顶跳下去自杀了，之后除了去十八楼的医护人员，如果其他人无缘无故地上顶楼，保安都会停下电梯多问一句，以免再发生那样的事。”
沈元若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哦，原来是保安啊，我还以为是……”
“有灵异事件？”季寒时似笑非笑地问。
沈元若一脸惨白，陆湮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孩儿，一脸嫌弃的看着季寒时，“你以后别搁这儿的吓人了，小孩儿年纪还小呢。”
季寒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好，这我知道了。”
李苏荷却皱起了眉，这里的风水简直烂到家了，再说了医院的阴气本来就重，现在又是十八层楼，而季寒时的行为也是如此奇怪。
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楼顶，整个十八楼都空荡荡的，连个蚊虫壁虎都不在这里安家，阴冷潮湿。
李苏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季寒时立刻侧身问：“感冒了？”
这时候李苏荷揉揉鼻子：“没，我就是觉得，一进这楼道里，就闻到股……消毒水和发霉相结合的味道。”
季寒时配合地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温和而克制的笑容。
“别笑。”李苏荷开玩笑说，“寒时啊，不瞒你说，我以前念书那会，身体不是很好，经常跑去医院，我和医院就有着不共戴天的仇，那会儿我爹当初就预言，说我长大以后再来到这儿，十有八九就是医院出事儿了。前阵子我家老头子知道林翩翩进了医院，你猜他怎么说？”
季寒时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怎么？”
“我家这老头子说，小兔崽子你看看，我没说错吧，你如今年纪大了，果然这个医院就出事儿了。”
李苏荷的职业问题，所以他这些年来经常接触三教九流，如果他兴致好，绝对能一直叭叭的不听。沈元若也是第一次听到李苏荷说起了他和他父亲的事情来，就连陆湮这样的人都能和李苏荷产生一些共鸣。
四个人就这样边聊边走，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地板上，回音一直跌跌撞撞地飘荡在走廊里，被男人大大咧咧的说笑声遮掩住的是……那中间混入的第五个人的脚步声。
悄悄的，沙沙的，像软底的布鞋拖在地上的声音。
学院办大楼是个大塔楼的建筑风格，所谓“塔楼”，一般来说，就是那种电梯在中间，上来以后楼道围着中间的“大塔”转一圈、又高又细的建筑。
随着他们往前走，沈元若无意中注意到，李苏荷的手表正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某种奇特的变化，从两根表针相连的地方开始，一抹比浅红深些、比正红浅些的玫瑰红色开始扩散出去，一圈一圈的。
沈元若迟疑了一下，小声问：“老师……老师，你的表……”
“怎么了？变红了？”走在前面的李苏荷带着他特有的坏笑回过头来，“好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元若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李苏荷笑嘻嘻地说：“就这么跟你说吧，厉鬼爱穿红的和白的，我看这楼的风水实在不好，指不定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投射到上面的……我们应该建议林翩翩赶紧换个地方才行。”
沈元若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他本能地顺着李苏荷的话往他的表盘上看了一眼，这一次，他却在玻璃上看见了一个年轻人——这不就是林翩翩么！她穿着一身白色蕾丝连衣裙，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沈元若的脚步一下停住了，又下意识的抓住陆湮，她真的要被李苏荷给吓哭了，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师，你丫的别吓我啊！我特……特么害怕！”
李苏荷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地哈哈一笑，拧了拧表盘侧面的一个小按钮，表盘上忽然又窜起一团雾气，顷刻间就把方才那点红给冲淡了，再一看，依然是干干净净的腕表，样式中规中矩，既没有诡异的红色，也没有反光的林翩翩。
“没见过会变色的鼠标滚轮？这是一个原理啊，这傻孩子，还真的信了啊。”李苏荷开玩笑道，下一秒，却毫无征兆地忽然转向季寒时，“寒时，怎么说你也是读过马列主义和毛选的主儿，肯定不相信这种鬼东西吧？”
季寒时慢条斯理地说：“这种东西究竟是有还是没有，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倒是觉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大家也没必要太追究。自己的东西都还没想明白，就更别说是这些玩意儿了。”
瞧这话说的，说的倒也算中性，李苏荷见试探未果，就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揭了过去：“寒时大学时期可是选修过文科？”
“嗯，以前倒是上过中文选修课，和韩江雪一同读过。”季寒时回道。
“能和韩江雪同窗过啊，那也怪不得——不过我倒是听一个干房地产的长辈说过，现在新盖的住宅楼很少有这么弄的，这样的楼一般是百米以上的商用写字楼。不仅不好打扫，而且就是不通透，采光不容易处理的，病人住起来也不会很舒服。我看大概‘风水不好’就是这个意思吧。”李苏荷从怀里摸出烟盒，晃了晃，“哦对，医院是禁烟的，算了不抽了。”
好像打算打定主意对他无视到底的季寒时终于忍不住皱了眉：“烟酒对身体不好，李教授这么年轻，多少节制一点的好。”
李苏荷笑了笑，没有立刻搭腔，他的脸隐藏在了一片烟雾后，叫人看不清表情，细碎的烟灰从烟头上掉了下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了一些到季寒时的影子里。
李苏荷垂了下眼，目光从地上扫过，这才用手拢了一下烟雾：“没办法，压力大。”
陆湮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过了一会，才皱着眉，转移话题道：“这里倒是让我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果然是老建筑了，看着我也有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