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来年今日
吕亦涵2021-02-03 11:247,107

  “姓名?”

  “许棠心。”

  “出生日期?”

  “1996年12月12日。”

  “和嫌疑人吴子雄是什么关系?”

  “表面上是男女朋友。”

  “实际上呢?”

  “实际上因我于2000年时被吴子雄拐卖,后来再遇到他时,我伪装成为普通遗孤,接受吴子雄的追求,就为了搜集他当年拐卖儿童的证据。却在搜集证据的过程里,又发现了吴子雄的其他犯罪证据。”

  “现在证据都在你手上吗?”

  “对,有劳警察先生和我走一趟。”

  那一晚,许棠心在警局里接受审问时,医院这一边,ICU里的光亮了一夜。

  次日连心被转入普通病房。按医生的意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心脏手术算是成功了,可身体大量失血,脑部受到了太大的撞击,再加上连心长年熬夜身体虚弱,很有可能——“撑不到醒来的那天了。”

  号啕声在走廊上响起,此起彼伏,是许妈妈和收到消息后就赶来的小秋。

  所有人都哭成了一团,在这样的混乱中,只有傅宇轴和护工一起,将他的姑娘推入了病房里。

  “连心,你别听医生胡说,你撑得到的。我们连心一直都很坚强的,对不对?”他趴在她的耳边说。

  而他的耳边,只有输液的细管永恒不变的滴水声。

  从这天起,她陷入了漫长的冬眠。

  “今天还是没醒来吗?真贪睡。”冷淡慵懒的声音,来自于最近天天出现在病房里的许棠心,“今天接着昨天的故事讲吧?对,问你也没用,反正你又不会说话。那我就想讲什么讲什么了。”

  托傅爷爷的福,连心住了一天普通病房后,傅爷爷便托关系帮她转到了医院最顶层的高级病房。窗明几净不说,空气里的消毒水味似乎也淡了点,再加上病房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客厅,既方便那些前来探望她的人落脚,也方便了连心不受太多的打扰。

  傅宇轴在洗手间里准备着呆会儿连心擦身子要用的热水,棠心拖了椅子过来,坐在病床边,继续着今日份的故事:“昨天讲到了小姑娘Amy在罗马被人贩子拐走的那一段吧?”她像是在说书一样地,只不过人家说书的往往声情并茂,可棠心饶是刻意柔下声,也依然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话说Amy被人贩子拐走之后,第一个人贩子将她交给了同伙。不过连心,这时候可太巧了,那个同伙刚刚才打劫过了一艘船。那个恶心的家伙,你知道他从那艘船里得到多少财富吗?船上几十号海员为亲人朋友买的名表、名包、名酒,他统统都纳入了自己襄中,他甚至还在那艘船上打劫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古董玉石。不算那颗玉石,就光是把名表名包名酒卖了,他都能有几十万进帐。有了这些宝贝,他哪里还需要再去做拐卖人口的勾当呢?那个同伙——我们就称他为‘吴混蛋’吧——吴混蛋已经准备要金盆洗手了,于是转手就将Amy送给了当地的一名恋童癖富商,注意啊连心,是‘送’,把Amy免费送给那个变态后,吴混蛋就利用这块敲门砖,让变态带着他一起做生意,最后竟然还发财了。可是连心,你知道把一个小孩卖给恋童癖变态意味着什么吗?”

  傅宇轴就站在洗手间门口,双手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脸盆,安静地等棠心讲完今日份的“故事”。

  “医生说多讲些她想听的话,也许能刺激她早一点醒来。”今日份的故事讲完后,棠心站起身来,对着傅宇轴,“我以前看电视时医生们也总这么说,可其实我很怀疑,这老套招术究竟有没有用。”

  看,连心还是躺在那里,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我们连心那么聪明,应该已经消化完姐姐的话了。”傅宇轴拧了热毛巾,细心地给床上的人儿擦脸擦手,擦完之后,又俯身亲了一下她额头,“你觉得吴子雄向警方那边交代的话都属实吗?”

  棠心知道其实他想问的是,当年傅爸爸和金家父子被害的原因是否属实——在认罪口供里,吴子雄说,当年他给满船的人都下了迷魂药,只留下傅爸爸和金家父子,就是为了让他们将船开到接应吴子雄的小岛上。不过因为担心傅爸爸他们会报警,所以吴子雄为绝后患,朝他们三人都下了毒手。

  那个疯子基于某种变态的心理,甚至还将三人的尸骨都留了下来,在多年后做成了两桩“艺术品”。

  棠心说:“以我对他的认识,这些应该都是真的。”

  傅宇轴的双拳紧紧握了起来。

  棠心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怒意,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最后只能说:“不过,最终是连心发现了傅伯伯的尸骨,也许冥冥之中,这也算是种缘分吧。”

  是啊,或许正是父亲的召应,才让她走进了那一个房间。

  可父亲没有庇护好她。

  那么爸爸,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替我保佑这个孩子吧。让她快点醒过来,告诉她,您的儿子一直在等她。

  许爸在外头和医生聊过后,又进来拿走了连心的体温计。

  等他离开了之后,棠心才又挨到连心耳旁,冷淡却也温柔地说:“不过,抛开Amy在恋童癖变态那里呆的四年不说,Amy后面又是怎么被老奶奶收养的?再后来,又是怎么找到吴混蛋的,连心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明天就醒来吧,如果你明天能醒来,姐姐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可要是醒不来的话,姐姐一天就只说一点,急死你。谁让你要贪睡呢?”

  一旁的傅宇轴没说话,只一下一下地抚着连心的头发,却似乎是赞成了姐姐的威胁。

  没多久,许妈妈进来了,要来给连心擦身子。傅宇轴朝棠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随自己出去。

  “你是想问地图的事吧?”棠心很聪明。

  也是,有过那样的经历,这些年来又跟在吴子雄身边,不聪明不会看眼色,她哪能活得到今日?

  傅宇轴点头:“我曾经和连心说过,那张地形图表面上是阿金带出来的,可如果没有你暗中协助,他应该没那么容易得到那东西。我猜得没错吧?”

  “没错。”

  “我的人能顺着地图找到那些人贩子的蛛丝马迹,是不是也是你插手帮忙的?”

  “是。”病房里太闷了,棠心走到无人的走廊上,在傅宇轴不太认同的目光下,点了一根烟,“对不起,不抽一口我讲不下去。”

  于是她重重抽了好几口:“傅宇轴,你是个聪明人,事实上我当年在罗马时就查过你,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想方设法将那张地图弄出去给你的原因。”

  而果然,尽管不知中间这些弯弯曲曲的过程,可他还是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毅力配合她,里应外合着,拿下那一群狗东西。

  只是代价太大了,在最后一个狗东西落网之时,他赔上了他的连心。

  “照片是我寄给连心的,樟木味的红茶也是我和吴子雄说喜欢,他才让人从罗马那边寄来的,因为我相信你们能抓得住这一些线索。可这两个月我做的事太多了,让吴子雄起了警惕心。还好你和连心在一起后,秦莎莎就被秦家扫地出门了,她回到吴子雄身边后,我于是保住了这条命。因为吴子雄正计划着像上次那样,用我的命来威胁连心。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还不等他出马,你们这边就已经掌握了他的地址,甚至连心还将警方引入了他的根据地。”

  其实那天让经理向秦可观传达那句“我和秦莎莎只是普通朋友”后,傅宇轴已大概料得到秦可观会将那假女儿给扫地出门了,毕竟从前养着这假女儿,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可以与傅源实现长久的合作。可他没料到,在那一个时间点,竟然还救了棠心一命。

  人生无巧不成书呵。

  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棠心将烟头熄灭在垃圾筒上:“说实话,其实挺感谢你的。我跟在吴子雄身边太久了,久得有一度我都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有能够战胜正义的恶。”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可还好,有你们这些人锲而不舍地追查着真相,在我已经做好了死也无所谓的准备时,最终出现,战胜了吴子雄这样的人。”

  五年,她跟在那狗东西身边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她取得他的信任,深入他的团队,引导吴子雄回到他那些“老朋友”身边——当年被拐的时候棠心就知道,事实上吴子雄还有一帮昔日的“盟友”,即使发达后姓吴的将自己洗得一干二净,再也不和那些人来往了,可她就是要一步一步地,将这混蛋重新逼回到昔日的盟友堆里!

  是,吴子雄一个人代表不了当年所有的罪恶,所以她必须做的,就是将那些犯过错的人全都引出来,个个击破,全番缴获!

  正义能战胜陈年的邪恶吗?当那一份恶已经没有人再去提,当无辜入土的人再也发不出声音,当被拐的儿童和家人天各一方,当每一个受到伤害的人都痛苦而渺小,正义,还能够战胜邪恶吗?

  能。

  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些人,一直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却从未退却。

  “傅宇轴,伯父他,也算是能够安息了。”

  棠心的威胁没能够奏效,第二天,连心依然沉睡,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倒是周迟和孙余余飞过来了。周延见最近在准备一个新电影,余余作为制片人和女主角,在读完剧本后便马上飞了过来,进剧组之前,带着她刚好也放了寒假的先生,一同来到病房里。

  没多久,遇安也来了。傅宇轴担心病房里人太多空气会不好,便和周迟一同到楼下抽烟。

  这几天他几乎戒掉了烟瘾,因为大部分时候都和连心呆在一起。两人在楼下寻了个凳子坐着,周迟问他:“知道小叔他们这次拍的是哪个片子吗?”

  “不知道。”事实上,除了连心,这阵子他几乎已经不关心其他事了,就连“傅源”那边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再这么下去不行啊,迟早要让你堂哥开除。”周迟拍了拍他肩膀,“他们这次拍的,就是余余之前找连心买的那个故事。”

  傅宇轴微愕:“《原生家庭》?”

  “嗯。”

  他叹了口气,看着天漆漆的天空。

  快到十五了,天上的月亮大又圆,完整而悲悯地照着这一个人间。

  “资金够吗?”

  “怎么?傅总又想慷慨解囊了?”周迟知道他以“傅源”的名义投资了周延见的上一个片子,替“傅源”小赚了一笔,“别忙活了,我听说这次是小成本电影,余余没要片酬,其他的都是些小演员,用不了几个钱的。”事实上,制作费用基本上是周家这边承包了。

  傅宇轴默了。

  两人在楼下抽完了一包烟,重新回到病房时,遇安正在陪连心说话。而连接着病房的小客厅里,余余正和许妈妈讨论着当年棠心被拐时全家人的状态。

  “余余在新片中扮演的就是一名有孩子被拐的母亲。”周迟对傅宇轴说。

  傅宇轴没说什么。

  其实这些天来,他与许家父母共同照料着连心,表面上没流露出什么,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二老,尤其是许妈妈,心中并不是没有怒意的。

  只是那一晚,离开前孙余余又到连心床边呆了很久,这一回她说:“以前我挺不喜欢你妈妈的,总觉得她只会惦着失去的,却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人。可最近读剧本时,将自己代入了她的角色后,连心,我又开始理解她了: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那么弱小,你说她能怎么办呢?她鼓起勇气却对抗不了这世界的恶,她不够强大于是只能让自己逐渐地扭曲。连心,其实她也很可怜的,十八年前失去过一次孩子,连心,你千万别让她再失去第二次了。再失去一次,她会彻底崩溃的。”

  “连心,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她的话音很轻,傅宇轴没听到余余究竟都说了什么,可那晚等大家都走了,护士换班前再来做检查时,倒是愕了:“咦?脑波的震动频率看起来比昨天好很多了诶!”

  “意思是她很快就能醒来了吗?”

  护士有些抱歉:“理论上是好一点了,可是……”

  可是,他明白了这种可是:看,第二天,她依然沉睡着。

  棠心已经快要讲完那个漫长的故事了,可她依然沉睡着。

  故事里的恋童癖变态已经被警察抓了,小Amy已经被送进孤儿院了,可她依然沉睡着。

  故事里的Amy在孤儿院里呆了一段时间后,又被一名膝下无子的老奶奶收留了,可她依然沉睡着。

  像是要睡到地老天荒。

  连心昏迷的第二十五天,傅爷爷从国外请来了另一位脑科专家,尝试了新药,可她依然没有醒来的前兆。

  连心昏迷的两个月之后,傅宇轴将她带回了家。

  那是他在万花庄园里的另一个家,早年傅爷爷在这里给四个孙子一人订了一栋房,就等着他们结婚用。傅宇轴那套,他自己其实鲜少回去住的,毕竟房子太大而他就一个人。可现在好了,连心和照顾她的护士护工都住进来了,为了方便照顾,许家另外三口人也一并住了进来。

  真好,少祺和小秋也住在隔壁栋,大家一起热热闹闹。

  又两个月过后,那位外国名医再度飞回来看了她一次,依然只是开了一些药,却没能提出更有效的措施。

  那时周延见的电影已经拍完了。某天许妈妈接到连心房东的来电,让她过去办退租手续。傅宇轴给她叫了一个搬家公司。那夜回来时,许妈将一本硬皮日记本递到他跟前:“搬家的时候这东西摔在地上,我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几行字,好像都是写给你的。”

  她将日记本塞到傅宇轴手中,要退出房间时,又突地顿住脚:“阿宇啊?”

  “您说。”

  “你说连心她要是一直这样……”许妈的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今天去办退租手续时房东说:“这许小姐,昏迷有四个月了吧?”

  是啊,四个月了,可她还是躺在那,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样子。

  傅宇轴原本正站着和她说话,此时慢慢地俯下身,看着床上依然紧闭着双眼的女子:“我会陪着她的,您放心。”

  “可要是万一有一天她的真的不行了……”

  “不会的阿姨,我们连心一直都是最坚强的孩子。我相信她。”傅宇轴对许家二老说话的口气,一向是温和中带着点疏离的,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许妈妈没话了,好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退出房。

  室内又恢复回了宁静,他在连心身边坐了好一会儿,许久,才打开那个泛着点时光印记的日记本。许妈妈说得没错,这日记似乎每一篇都是写给他的,他一打开,最先跃入眼帘的便是三个字:傅宇轴。

  一页写傅宇轴,两页写傅宇轴,三页写傅宇轴……原来这日记本里的字字句句,浓缩的全是他的身影。

  那一晚,他哪也没去,就坐在连心身旁,一字一字读着姑娘曾经写给自己的文字。

  2015年,在他离开罗马时她说:此生若再见你,必以最完美优秀的姿态。因为那时候,混帐的他出于某种幼稚得让现在的他想穿越回去揍自己的理由,总带着乐维儿在连心眼前晃,他的姑娘被伤了心,苦闷而无处发泄,只能逼迫着自己变好。

  2016年,她在校门口又看到了他,一年一度跟着傅家船前往罗马。可那时候,他已经换了新车,又换了新的女朋友。

  2017年,2018年,2019年……他一字一字地看,一页一页地翻——

  三哥,你离开罗马了……

  三哥,你又来到了意大利……

  掐指一算,这是认识你的一年三个月零六天……

  我爱你。

  整整三年又七个月,关于别离,她全写在了这一个日记本上。在最后一次的日记里,她写在小舅的记者发布会上乍然见到他,她用属于许连心的娟秀而坚定的字迹写:你回眸的那一个瞬间,我已经爱了你好多年。

  四年前在罗马,那一个清晨,是她溜到厨房里,自后抱着他说:“傅宇轴,我爱你。”

  可是许连心,我从来没有当着你的面说过吧,我对你的感情比起你对我,只多不少。

  他轻轻抚着姑娘额角细细的绒毛,许久之后,才俯下身,好轻柔地以面颊贴着她的:“可是连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过来呢?”

  “三哥不是想催你,只是你一个人在黑暗里呆那么久,三哥真的担心你害怕,担心你走得太久太远,会忘了该怎么回家。”

  整整四年,那么久那么久,她从罗马辗转回闽南,最后又转回他身边。真的,太不容易了。

  他并不想怨老天,可他的姑娘分明活得比谁都辛苦,受过委屈,历过折磨,可她没有变坏,也并不怨恨,她依旧一心渴望着光明。他不怨,可他不明白的是,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落到这样的结局?

  《原生家庭》在拍完不久就上映了,首映当天,周延见将整个公益团队的成员连同许爸许妈都请过去。唯独傅宇轴谢绝了他的邀请。

  月朗星稀的夜晚,傅宇轴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架起了投影仪,在首映即将开始时,抱着他的姑娘坐到后花园里。

  整个别墅静悄悄的,花园里也静悄悄的。他抱着依旧沉睡的连心,一同坐在正对着投影幕布的藤椅上:“还记得那年在小舅家的后花园里吗?有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就吴子雄的那个侄女,她找我说话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可你知道吗,其实那时候,我去后花园是为了找你。”

  满场浮华与骚动,他避开人群,在以为找不到她的人之时,又在后花园里与她相遇。

  那是十九岁时的许连心,穿着白衫与牛仔裤,半长的发披肩。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再普通不过的装扮,可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如不是吴子雄的关系,他大概真的会使点小手段,让这孩子好好地呆在他身边,她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罢。毕竟那时候,从来也没对什么女人有过强烈感觉的傅宇轴,突然间察觉到了内心深处突涌而上的,强烈的占有欲。

  想占有她的下半场人生,想在那场人生里立于永不倒塌之地。

  而后来,他做到了。

  真有趣。一生不曾爱人,岂料一爱便是一生。

  “你那时候偷听我们说话,还欠着我一个补偿,记得吗?”

  棠心刚踏入后花园,想问问傅宇轴今晚是不是真的确定不去,却在满花园里弥漫着的初夏的植物芬芳中,听到了他的声音:“偷听我说话,窃取我隐私,许同学打算怎么补偿我?”

  棠心步伐一顿,寻着声放眼望去,就看到寂静花园的最中央,那男子正一手搂抱着她妹妹的肩。而她的妹妹就像所有正常人一样地坐在藤制座椅上,身靠着她的男朋友。

  “许同学打算怎么补偿呢?我想了很久,”那个男人说,“如果真有心的话,就顶起‘傅太太’的头衔,好不好?”

  花丛后面的棠心突然笑了一下,眼底浮起了浅浅的泪花。

  就见那男子从旁边取出一个丝绒红盒子,打开,再取出一枚戒指:“许同学害羞,不说的话,三哥就当你答应了。”他执起女子的手,将那枚戒指缓缓地推入连心的无名指中,然后,又握着她的手替自己戴上了男士款,“从今往后,不论贫穷或富裕,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连心,我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你,对你忠诚,直到永远。”

  对面的大屏幕一亮,《原生家庭》的首映开始了。轻柔的乐声伴着这方傅宇轴低沉的承诺,而屏幕里,镜头慢慢地转移,再转移,最终定格在了首映主持台的幕布上。

  那上头只有两行话,关于这个片子的主题——

  “谨以此片,献给每一位为受拐儿童而努力的英雄。

  未来是孩子的,孩子是明媚的。”

  傅宇轴紧紧握着连心的手。一粗犷一纤细的两只手,以十指相扣的方式缠在一起,彼此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月光下跃过温柔的光。

  然后,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拿起手机,对着两人的手拍了张照片,又对着黑暗中的屏幕,拍了一张照。

  在《原生家庭》首映的这一夜,几乎从不发朋友圈的傅宇轴上传了两张照片——

  “谨以此片,献给那一位从未对命运屈服过的人。

  未来是我们的,未来是明媚的。”

  如若钻石能代表永恒,就让这一刻,永远定格在时光的隧道里。

  花丛后面的棠心静静地看着,静静地。许久之后她拿起手机,在傅宇轴那条新鲜出炉的朋友圈下点了一个赞。然后,悄悄地离去。

  她不知道连心将会何时醒,不知连心是否会永远不醒。可她知道如果有知觉,连心这一刻也会相信,未来将是明媚的。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泰戈尔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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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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