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曹茜茹走后,曹天浩打电话叫来高振麟,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只不同的是高振麟的代号是“大雁”。
高振麟装作无奈摇头:“哎,果然还是不能去香港。要我看,这个任务很难执行,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让你们在重庆等死一样。”曹天浩脸上强挤出笑容,“振麟,说起来咱们共事也这么多年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石汀一样游走在国共两边,对共党的了解程度比别人都深,这也是安排你们留下的原因。我给了茜茹一份名单,那上面的人个个手上都沾满共党的鲜血,适当的时候,他们可以当替罪羊。”
高振麟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然后转了话头,试探着问:“杨汉秀被杀了吧?埋在哪里?”
曹天浩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是沈鹏飞一手去执行的。”
“那还有那些关在渣滓洞和白公馆的共党,怎么处理?”
“上面已经下达了指示,一定要在共党来之前进行处决。这件事自有安排,你就不用问了。”
虽然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但乍一听到,高振麟心里还是像被刀剜一样疼,让他有些窒息的感觉:“我问的原因是想看看是否可以留下他们,好作为我们未来在共党那里的一个功绩。”
曹天浩摇头,笑:“你太天真了,这些人必须杀,一个都不能留。你放心吧,只要你和茜茹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一定能得到共党的原谅甚至信任,然后就蛰伏起来,等人和你们联系。”
高振麟点头,知道已无话可谈,便站起身来告辞。
曹天浩又说:“本来还想和你们一起吃顿饭,现在看来恐怕没有时间了。”
“您马上就要走?”
曹天浩点头:“你和茜茹多保重吧。”
从处长办公室出来,高振麟开车往沙坪坝方向去。在距离离渣滓洞不远的地方,他的车子被那里的守军拦停了。尽管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可那守军还是很坚决地说:
“这里已经戒严了,上面说不允许任何车辆和行人通过。”
他只好掉头原路返回。把车开到临江门码头附近,他把车停好,又坐船去到对岸的电厂,找到在那里隐藏的地下党负责人,交待道:
“我们二处已经开始撤离,估计这几天这里就会有动作,你们密切注意着点。”
负责人说:“你放心,我们的工人护厂队已经遍及厂区各个重要部位,电厂绝对不会遭到破坏。”
“还要尽快通知到另外几个厂矿,你这儿人手够不够?”
“人手不用担心,现在就可以派他们过去通知。”
“好。”高振麟这才放心离开。
从厂里出来,他去到码头坐船回到对岸。下了船,在他刚跨上石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阎纳?!他本能地疾步往前走,却见阎纳已经走上最顶一层的石阶,随即穿过马路,消失在对面的巷子中。
他快速奔过去,环顾四周,却早已没有了阎纳的踪迹。
既然阎纳在重庆,那么秦思明也一定在这里,这是高振麟可以断定的讯息。而且他还由此断定秦思明也是蛰伏人员,可这两个人到底会住在哪里?这一点凭空猜测不出,高振麟没有了头绪,只好折转身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开车回到家,曹茜茹正坐在沙发上托腮想着心事,晓光和安安已经坐在餐桌旁。见他进门,曹茜茹连忙站起来:“等你吃饭呢。”
俩人走到餐桌前坐下,曹茜茹问:“舅舅叫你去了?”
高振麟点头:“嗯,正式通知了。我给你说一件事情,我在临江门码头附近看见阎纳了,可等我追上去早,就没人影了,这说明秦思明也被安排留在了重庆。”
正说着话,二嫂和兰姐把饭菜端了上来,高振麟叫住兰姐:“我今天打听了一下汉秀姐的消息,现在只知道说是沈鹏飞去执行的,其他具体的还没打听出来。”
兰姐红了眼睛:“她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曹天浩倒没这么说。不过听他的意思,被关在渣滓洞和白公馆的人都很难出来了,我今天也去打探了一下,那边已经戒严了,而且很明显周围的岗哨也多了几处。”
他今天带回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非常凝重。他索性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酒瓶和酒杯,倒上一杯之后独自闷闷喝了起来。连灌三杯下肚,他把酒瓶和酒杯放到一边,开始闷头吃饭。
“妈妈,我要吃肉肉。”一旁的安安嘟嘴叫道。
“安安乖,妈妈这就给你夹。”曹茜茹夹了些菜放进安安的碗里,然后说:“秦思明和阎纳留在重庆会是个祸害。”
“只要他们在重庆,怎么着也能把他们揪出来。我担心的是他们万一去了郊区乡下,那我们要查起来就困难了。秦思明的危害性极大,一定不能任由他兴风作浪。那阎纳也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当初淑珍被害就是她直接导致的。”
“遗憾淑珍没能看到国民党败退的这一天。”曹茜茹哽咽着说,转眼看到晓光,她心情又有所转变,“晓光,我们很快可以见到晨光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正埋头扒饭的晓光连声道,差点呛着自己。
“你慢点。”曹茜茹不由失笑。
看到他们俩笑得开心的模样,高振麟不由想起父亲和哥哥,就道:“老曹说让我留下,是因为我有在延安的历史和抚养晓光的功劳,会没事儿,可我倒不这么看。我哥哥的手上可是有共/产/党的鲜血,而且要命的是我父亲还是汉奸,但愿这些以后不会影响我。”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这些问题我想共/产/党会分得清楚的。”
“这话也有道理,何况还有证人张孟良和德子,我想应该不至于影响到我。”
“你不要有思想负担。”曹茜茹拿着勺子给安安喂了口米饭,道,“你看我就是完全相信共/产/党,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高振麟深深地看着低头对安安笑着的曹茜茹,细细回味着她的话,不由点头:“你也是幸好听了石汀的话,倾向了共/产/党,不然咱们可真就麻烦了。”
看向他微微一笑,曹茜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柔声要安安多吃几口青菜。
吃完晚饭,高振麟上楼去到卧室,靠在床头,心思飘向了窗外。
在胜利来临之际,他想起杨红叶,想起白庚善,想起薛吉和大翠,那一张张曾经鲜活、曾经热切的面孔,如电影胶片一般在他眼前轮番闪过,然而给他锥心之憾的,却是那一双充满激情的眼睛再也看不到这一时刻的到来。
正暗自伤怀时,突然有个念头闯进了他的脑海里,他忽地坐起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晓光亲生父母的真实姓名。这是一件大事,胜利之后他一定要找到曾经和晓光父母同战斗过的同志,打听出确切信息,要让晓光和晨光永远记住自己父母的姓名。
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该是和上级发报的时候了,他起身去到阁楼,打开电台,先是汇报了保密局的蛰伏计划,以及他和曹茜茹的代号;又把关于渣滓洞和白公馆的一系列情况向上级作了汇报;最后是各个厂矿的护厂行动事宜。
事情多而杂,电报也很长,但很快他就收到上级的回电。上级指示主要是针对国民党要处决渣滓洞和白公馆关押人员一事,说是将把这一情况转给肩负解放大西南的部队,让他们尽全力营救里面的同志。
卧室里,曹茜茹正在铺床,见他从阁楼回来,便说:“我在想,明天起晓光还是不要上学了,我担心出什么意外。”
他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道:“我想到一个事,你知道晓光、晨光父母的真实姓名吗?”
曹茜茹摇摇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他。
“我们一定要打听到,好让晓光和晨光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让孩子们永远记住他们的父母都是英雄。”高振麟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当年如果不是叛徒出卖,他们会一直陪着自己的孩子,也能看到胜利的一天。我刚刚已经把渣滓洞和白公馆的情况向上级汇报了,上级回复说会立即联系解放部队去营救关押在里面的同志。”
“唉,动作要快些才行,就怕……那里是杀人魔窟,都说渣滓洞的白骨比天高。”
“是啊,我就是担心特务们狗急跳墙,万一那帮亡命徒提前动手,就什么都晚了。”
曹茜茹说:“据我所知,先前管理那两处的柳养斋早已经离开重庆了,这段时间都是沈鹏飞在负责。”
“对,这个情况我也知道,那沈鹏飞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留他可能就是要对关押的同志下毒手。”
“这个人基本已经成了弃子。”曹茜茹坐在床上,微蹙了眉,“我舅舅还说让我们第一时间检举他,他自己心里多半也清楚,只怕会提前大开杀戒。”
“那就更难办了,可我们如今也束手无策,只能静等结果。”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曹茜茹问:“你和重庆地下党有过联系吗?”
“算是有过,就是淑珍被捕的时候,我当时去到沙坪坝找过许建业,结果没见着他,是另外一个同志接待的我。可惜老许去年也被捕了,跟他一起被关押的还有另外几位同志,而出卖他们的是刘国定、冉益智那几个败类。”
“这些叛徒!他们是逃不过惩罚的。”
“没错!重庆地下党因为他们的叛变,几乎是全军覆没,造成了特别大的损失。这笔血债一定要他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