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厌川拿着块儿糖在手中把玩着,煜衡忽然探过头来轻声道:“主子,哪儿偷来的糖啊?”
祁厌川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从哪儿偷来的?”
祁厌川扫了煜衡一眼,把糖拆开直接塞到了这人嘴里头:“从地上捡来的,有个小孩儿非要跟我打架,估计是他掉在地上的。”
煜衡连忙瞪大了眼睛:“这没毒吧主子?!从地上捡的您就给我吃了啊!不对啊您今日不是去了赵府,怎的还有人跟您打架?”
祁厌川“哎呀”了一声:“放心吧没毒。”
他说着拨弄了一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没个正型的跨坐在椅子上:“可能是见你家主子英姿飒爽,被蒙了心智才于我动手的。”
煜衡:“……”
煜衡砸了咂嘴,看着外头天色渐晚,他把屋内的烛台都燃上,又看向祁厌川。
祁厌川迎上他的视线挑了下眉:“有消息了?”
煜衡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主子,锦衣卫有人看你不顺眼,年后您去当值的时候切记小心。”
祁厌川轻笑:“我去了锦衣卫自然会挡了一部分人的路,这是正常,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煜衡又点了点头:“茶马道一战大梁损失惨重,最为惨烈的应当就是侯府,可是当初侯府没有接受皇上的任何赏赐……”
祁厌川的视线盯着跳跃的烛光,声音深沉:“有何蹊跷?”
“侯府的人也在一直探查些什么,可是他们藏得严实,属下根本查不出来。”
“行了,我知道了。”
祁厌川沉吟片刻,嘴角挂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我就知道这小侯爷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以后交手的地方多着呢,且走着瞧吧。”
……
大雪终于在除夕之夜停了下来,京城四处都洋溢着欢喜,家家户户都买了喜庆的字画或是对联桃符。
夜幕降临下来,他推了皇帝的守岁宴称病在府。
侯府里的梨树光秃秃的不见枝叶,谢聿淮披了氅衣蹲在了树下。
他拿出了纸钱点燃,在火舌吞噬掉纸页之际又缓缓松手。
“爹,大哥,二哥……今年过冬冷,你们记得多穿些。”
火光映着谢聿淮眼中的湿润,他不停的在火堆旁添着纸钱:“你们见到娘亲了吗?这些年过年都吃不到娘包的饺子了。”
“往日里二哥总是抢走我的红包,现在不仅没人抢了,反倒我成了给人包红包的那个。”
他说着咬了咬下唇,声音有些发颤。
“对了大哥,阿楠七岁了,最近这些日子又长高了,大嫂也很好,最近忙着给阿楠做新衣裳呢。”
一篮子纸钱都被谢聿淮烧了个精光,他望着空荡荡的竹篮叹了口气:“你们惯会骗人了,当初怎么狠得下心只留濯清一人。还说什么过年就能团圆了,都是骗人的。”
火光渐渐熄灭,白气随着谢聿淮说话往外冒。
“我最讨厌过年了,真的好讨厌。”
谢聿淮模糊了双眼,嫂嫂和侄子还在前厅里守岁,他也不能在外头呆的太久。
万一叫他们看见又徒增伤心。
过年期间大臣们都无需朝政,谢聿淮在家中陪着谢楠读了几日的书,又被赵廷玉拉着上山找云生和尚玩了两日。
从山上回来后便又去了几次溪风楼,同那叫祁厌川的也碰上过几面,不过当时人多也没有私下说上几句话。
不过眨眼间便入了春。
谢聿淮屋前的梨花开了,纷白似雪的花瓣被风一吹,疏疏落落显得院子里多了几分阒寂。
茶马道的河也解了冻,谢聿淮探头望去,原本潺潺的流水陡然变成了血色。
茶马道的坡地上横尸遍野,狰狞的印记铺洒在整片土地上。
人头,盔甲,腐烂的马匹!
兵器,碎片,生锈的铁剑!
茶马道的山坡一眼望不到边,谢聿淮深一脚浅一脚的在上头踉跄着。
“爹!大哥!二哥!”
“哥!哥!爹!”
他来回反复的呼喊着,回答他的只有茶马道呼啸刺耳的风。
他站着看不清士兵们的脸,他开始蹲下在千万个人中寻找自己的亲人。
手上沾满了烂泥和污血,冰雪般干净的谢濯清此刻身上挂满了污渍。
他找不到爹爹和兄长,可是他们就在这里面。
谢聿淮站不起来了,他只有十二岁,他被丑陋的尸体吓得哆哆嗦嗦跪着往前爬。
小濯清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桄榔”一声吓得他尖叫出声。
下一秒他又顿在了原地。
那是把被血迹掩盖住的剑。
是他爹的剑。
小濯清眼里的泪水已经吓得流不出来,他被染了鲜血的小手费力的抓起了那把剑,嘴里轻声念着。
爹……
爹你在哪儿啊……
爹,濯清来找您了。
谢聿淮顺着剑接着往前看,他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剑的旁边横了具尸体,他识得那是他爹。
因为那被划开的铠甲内还挂着他亲手给爹戴上去的香囊。
谢聿淮张了张嘴,爹的头呢?
为什么这只是一具身子!爹的头呢!
小濯清的喉咙像是被下了蛊一般,他想要哭喊,却哭不出声音来。
他的手指在爹颈间的伤口处摩挲着,眼泪成串的往下淌,沾湿了脸颊,也沾湿了脸颊上贴着的头发。
他抱起那具无头的尸体来,无助的看向四周,他弱小的肩膀抖动着,直到因为自己的动作又露出了爹下面的一具尸体。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