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谢聿淮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梨花纷纷扬扬,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
屋内焚着淡淡的香,谢聿淮额头的冷汗被自己抬手抹掉,可梦中的情形却一直挥之不去。
那是他真实经历过的,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十年前大梁同北狄有凶狠的一战。
茶马道之战,定安候亲自出征,半年后定安候长子,次子随之。
只留下了年幼的三子谢聿淮。
战争持续了一年,在即将胜利之际却传回了大梁五万人马无一生还的消息。
年仅十二岁的谢聿淮在茫然中就接了旨袭了爵。
十二岁已经知晓不少事情,前些日子还收到爹和哥哥们的来信,怎么没过多久人就没了?
小侯爷闯了皇宫,说是有人通敌。
皇上顾及他丧亲之痛,派人去彻查。
可结果却是征战不力,被敌人找到了破绽。
小侯爷还不信,再次闯入皇宫,可是却惹恼了皇帝。
皇帝顾及着自己不能对刚刚丧亲的功臣做出什么来,便叫人以侯爷尚小需要人教导为由禁了他的足。
谢聿淮看到了母亲的伤痛,他带上钱财偷偷溜出侯府,去了那个令人生畏的茶马道。
梦中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谢聿淮长大后也总是梦到。
一遍又一遍提醒着疼爱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们死的到底有多惨。
谢聿淮小时候不喜读书,总觉得自己的哥哥们很厉害,自己便不用那么厉害。
谢聿淮被家里人在茶马道的边缘找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刚到,可是却不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看到了。
回家后不久母亲便病的厉害,没过多久也跟着父兄们去了。
小侯爷被找回来后便大病了一场,再之后便像是换了人一般。
读书时再也不逗弄教书先生,反倒是认认真真的温习功课。
练武时也不再投机取巧,身上挨了伤也咬牙挺着。
半大的孩子到底扛起了整个侯府。
谢聿淮掀开被子坐在床边,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在床边坐了一瞬,系上衣带后去了窗边的书桌。
他见梨花纷飞,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寒灯纸上梨花雨凉,我等风雪又一年。
他将笔放在笔架上,视线放在了窗外。
谢聿淮的视线悠长,像是在透过梨花看当初的自家。
“爹!你又要去打仗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啊?”
谢侯爷朗声大笑,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你在家中听你哥哥们的话,爹等过年的时候就回来!等下雪的时候你就在侯府等爹,爹给你买糖回来!”
谢聿淮高兴的点头应了下来,等下雪的时候他扯着两个哥哥的衣角问爹怎么还不回来。
二哥笑话自己没断奶,倒是大哥把自己高高举了起来,说等过完年爹就回来了。
可是等过完年谢侯爷也没回来,谢聿淮等来的是两个哥哥也要出征的消息。
彼时梨花纷飞,谢聿淮的院子里就像是下了一场雪。
二哥拎着自己的衣领说叫自己好好学习,不要上树掏鸟下河摸鱼。
大哥笑着给大嫂整了整衣裳,又笑着叫大嫂好好照看着自己。
谢聿淮扯着两个哥哥心里头舍不得,可是却不说。
只是吸了吸鼻子,仰着头装作一副大人样儿背手问道:“那你们两个去接爹爹吗?什么时候回来?”
二哥回头看了眼侯府的院子,沉吟片刻看向自己:“等下雪的时候我们就回来了。”
谢聿淮急急追问:“那要是下雪的时候回不来呢!”
二哥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要是下雪的时候回不来……那等来年梨花开的时候就回来了!”
谢聿淮回过神来。
那年雪也下了,梨花也开了。
可是故人未归。
“侯爷。该去上早朝了。”
段瑞泽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谢聿淮把桌前的宣纸收了起来,应了一声便起身出去。
风不像冬日里那么打人,但还是夹杂着凉意。
谢聿淮接过段瑞泽递过来的披风缓声问道:“听闻祁厌川也要上朝听政了?”
段瑞泽颔首:“是这么说的,侯爷您脸色怎么不太好?”
谢聿淮系上披风,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许是倒春寒伤了身子,喝上几次热茶便好了。”
段瑞泽应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谢聿淮上了门口候着的轿撵。
巍峨的皇宫禁军林立,金黄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皇帝坐在九五之尊,深沉的眸子里却还含着笑意。
他打量着下面跪了满地的臣子们片刻:“爱卿们平身!”
皇帝年过四十正值壮年,他扫视了一下下面的大臣们沉声道:“如今江南水患的治理暂解了朕的燃眉之急,但眼前又有一件事情需要爱卿们建言献策。”
祁厌川今日一身飞鱼服,腰间原本挂着的绣春刀因着要上朝听政解了下去。
皇帝在上头说着,祁厌川便在下头偷偷打量着对面立着的那个人。
他一袭官袍加身,繁琐的纹饰衬的整个人都愈发骄矜贵气起来。
小侯爷一言不发的站在玉阶之下,珠玉般的面庞此刻显得有些清冷。
他像是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似的,微微偏头便迎上了祁厌川似笑非笑的眸子。
被人抓包了祁厌川也不羞,还得寸进尺的朝人弯了弯眸子。
谢聿淮微微皱了皱眉,瞪了祁厌川一眼便将头给转了回去。
祁厌川挑了下眉,手下意识想把玩腰间的玉佩,结果却一下摸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