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将暮1.水妖至
云川纵2025-10-27 12:291,828

元至正十五年春,淮扬一带水域在凌晨爆发了一场激烈船战。当然,这并不稀奇,对附近百姓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了。自去岁元丞相脱脱南下镇压起义军功败垂成,百万大军一时四散,本就混乱的江淮更是乱成了一锅粥,东家打西家,西家占南家,打完水战打陆战,真就除了天上没起战火,哪哪都不清净。

今夜这场水战规模不大,双方各出动了十来条船,有战船,有民船,甚至还有可怜兮兮的农舟混在其中滥竽充数。不知过了多久,一方渐渐陷入颓势,最大的那艘船上陡然传出一声破音嘶吼:“给老子把人都带出来!”

摇曳的风灯照出混乱人群,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被强压在船舷上,泪汪汪的眼睛正对着黢黑恐怖的水面,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刹那间脚步声、斥骂声、女子哭泣声,不分彼此地搅和在了一起,震得人耳朵生疼。

方才大吼的男人作水匪打扮,他气喘吁吁站在甲板上,提刀指着对面指挥船破口大骂:“薛从欢你个弑师叛主的杀星!老子就想给兄弟们成个家,顺带赚几个钱花花,值得你这么穷追猛打?!”他朝周遭一划拉,语气阴鸷,“你不是要充菩萨救人么?识相的赶紧给老子让开,不然,老子就……你!”

话音未落,咻的一支利箭凌空射来,水匪头子吓得毛都奓了,他手忙脚乱挥刀拨开利箭,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紧随其后的另一支箭蓦地闪现,快狠准洞穿了他的咽喉。

通长四丈五尺的四橹海鹘战船上,赤红薛字旗迎风飘扬,高挑矫健的女子缓缓从黑暗中转出来,随手抛开了弓箭,手一按船舷,便从己方船上跃到了敌船上。她反手拔出腰间双刀,飒然转了个刀花,干脆利落地命令:“救人!”

二十来岁的女子,容貌美艳,气势凶悍,麦色肌肤流淌着独特光泽,整个人像一头正值壮年的雌虎,不容他人反驳。杀星甫一落地,便带着下属势如破竹,杀了个血花四溅,尸横遍野。

及至清场,水匪竟十不存一。

天边朝阳喷薄而出,划破了黑暗,一群抱着薄衾、披风的健妇陆续上了敌船,训练有素地将衣物对着被掳女子们兜头罩下,一人带一女,迅速回归指挥船。

直到此时,远远围观的百姓才纷纷划着船聚拢过来,一个胖乎乎的商人以帕掩面,嚎啕大哭:“闺女,爹来啦——”

正要收刀入鞘的薛从欢刷然转头,眉宇间还带着尚未散去的杀气。她死死盯着商人,眼珠子一动不动。

哭声戛然而止,胖商人呆呆打了个嗝,船头划船的儿子急急压低声音提醒:“爹,妹妹还要嫁人的!”

胖商人福至心灵,语气笃定而沉痛:“儿子!是儿子!”他猛拍大腿,中气十足地继续哭嚎,“儿啊!爹来接你回家了——”

倒霉儿子一言难尽地回望亲爹,咕嘟吞了口老血,化悲愤为气力,继续吭哧吭哧闷头划船。

不过这批百姓到底没能接近指挥船,半道就有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财副挨船讨“辛苦费”,按人头收钱,钱到放人,由一艘小船将被解救的女子送过来。

胖商人抹着眼泪,伸出两根指头:“两,两个,我闺女,还有她丫鬟。”

“丫鬟也给掏钱?”管账的财副吕修文诧异抬头,他一手持笔,一手执册,旁边小厮还捧着墨盒,远看挺像个读书人,近瞧满脸的算计,直让人想把他剁吧剁吧喂狗。

胖商人抽抽搭搭解释:“好歹是条命嘛,总不能就这么不管。”

吕修文点点头,随口要了三十两,双方小厮正用市秤称验银两,旁边的船便急不可耐地靠了过来,瞧着道貌岸然的中年人催促:“我家就一个,挤一挤,一船拉过来吧!”

吕修文白他一眼,没好气地报了个数:“五十两。”

“凭什么?!”中年人勃然大怒,指着胖商人抗议,“他家两个才三十两,怎么我家……等等,你们要把东西扛哪里去,那是我的!”

吕修文顺着中年人猛然转向的手指望去,但见薛家船队的人正把战利品往一艘艘海鹘船上搬。他嗤笑一声:“我若没猜错,那些麻袋里头装的是粮食吧?”

中年人脸色蓦地难看。

“据我所知,你们那边今年水灾吧?”吕修文拿笔点点二人,“你俩是同乡,人家开仓放粮,减免租子,你呢?把粮往外卖,那你们家乡到底缺不缺粮啊?”

中年人嗫嚅了下,顶着周遭充满怒火的眼神,不敢再吭声。

吕修文顺顺利利收了一圈钱,满意地哼起小调,快快乐乐冲远处的薛从欢挥了挥手臂,拍着胸脯保证不会亏本。

薛从欢笑了下,让人将水匪船上没沾过血的船工打散混入薛家船队里,其余的全当众砍了,直杀得人头滚滚,水上浮起一层血色。

留下自己人操纵船只,她转身便往自家指挥船走去,然而刚踏上两船之间的长板,女船主便是一顿——两艘船堪称狭窄的缝隙间漂来了一个人。

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人。

二月天里,乍暖还寒,此人竟被缚着双手,仅着里衣浸在水中,本来规规矩矩束着的长发半散了开来,有几缕搭在清隽白皙的面上,衬得人有几分凄凉美感。

像一只水妖。

薛从欢舔舔嘴唇,轻佻吹了声口哨,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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