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将暮11.无好宴
云川纵2025-11-23 12:002,191

  幸运的是,戴家族里出过元廷的官,对张士诚这种私盐贩子出身的枭雄看不上,一直期盼着元廷能收复河山。是以顾慎踱这个正四品廉访副使还能说得上话,需要担心的只俩问题:一是他一应证明身份的物什都没带,二是他原本负责的区域在同为江北淮东道的淮安路,不是扬州。

  不过没关系,公的不行,还可以来私的。

  顾慎踱以一种不经意的态度让钟父发现了他,并在对方热情地要设宴款待时,赶紧强调自己仅是顺路访友,不可声张,免得朝廷追究。钟父给了他一记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表示仅是家宴,绝不会有闲杂人等前来打扰,并在儿子提醒下,遣人去请戴文耀作陪。

  钟父以为儿子是想借顾慎踱之势敲打女婿,他其实也不满戴家高高在上压着钟家,如果能让戴文耀知晓儿子还有这么个好友,对钟家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然而事实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钟熠直接挑开了两家的遮羞布,将矛盾摆在了明面上。青年借着酒劲质问戴文耀:“姐夫,今日家中来了贵客,怎地不见姐姐同来?”

  戴文耀一怔,微笑:“你姐姐近来身子不适,何况这等场合,她一个妇道人家,着实不便。”

  “是么?”钟熠不顾父亲的阻拦,“是不适,还是身心俱损,奄奄一息了?”

  “盛光!”钟父厉声呵斥,“说什么浑话,你这不是诅咒你姐姐么?!”

  “用不着我咒,我姐在戴家也快活不下去了。”钟熠没好气地堵他。

  戴文耀一向被人捧惯了,此刻被人当众下脸,不由十分恼火,可他没有发作,只是阴沉沉瞥了眼老丈人,示意他管好自己儿子。

  “戴文耀,你为何冷落我姐,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就不用我说出来了吧?”钟熠躲开父亲的胳膊,一股脑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你二人既然过不到一块儿去,那就和离!聘财归你,姐姐和她的妆奁财产回归钟家。”

  “钟熠!”钟父急了,“你真是醉得不轻,赶紧回房歇着去!”

  不能再让他继续说了!

  钟父又是愤怒,又是恐慌,眼角余光瞄到顾慎踱平静的面色,心头恍然明悟:此人是来给姐弟俩撑腰的!

  果然,顾慎踱放下酒杯,淡淡开口:“人说合则聚,不合则散,强扭的瓜不甜。本官说得可对?”

  元廷正四品官当面,又掌着监察之权,谁敢说他不对?

  戴文耀冷冷听着,不发一言。他并不想和离,一来钟婉宁是他的所有物,生死荣辱理应由他来掌控;二来他很清楚,性情柔顺又擅长操持家务,还不多嘴多舌的钟婉宁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到底是一条人命,依本官看,二位家主便抬抬手,放她自在吧!若她真个因此想不开,两家人皆面上无光,对不对?”顾慎踱自觉给足了二人颜面,“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趁着今日,由本官见证,出了这和离书,如何?”

  钟熠与顾慎踱,一个来硬的,当众撕破脸;一个来柔的,看似和稀泥,实则以势压人。成果也十分喜人,戴文耀再开口也不再是一味拒绝了:“顾相公容禀,小人与拙荆不说伉俪情深,这些年来也相敬如宾,小人对钟家更是屡屡扶助,若是自此鹊桥分隔,总要有个说法。再者,大德年间,朝廷有令,今后应嫁妇人,不管是生前离异,还是夫死寡居,但欲再适他人,其元随嫁妆奁财产,并听前夫之家为主。顾相公,您是朝廷命官,总不至于知法犯法吧?”

  这便是要谈条件了。

  钟父当场汗就下来了,他之所以对女儿的苦难视若无睹,便是因着不想断了与戴家的联系,更不想把吃进去的好处吐出来。

  钟熠自知指望不上父亲,正要大包大揽,却听顾慎踱道:“戴文耀,本官不想提你那些腌臜事,可你凌虐发妻却是事实。难道不该补偿苦主么?”

  钟熠猛然反应过来,拍桌大喝:“对啊,凭什么你犯错不用付出代价?!”

  戴文耀目光闪烁,心知今日自己注定了丢人跌份,正想拖延,却见自家小厮匆匆走了进来。对方凑过来嘀咕了两句,而后戴文耀笑了,笑得讽刺极了,他懒洋洋丢开酒杯,反问:“江北淮东道廉访副使?顾相公,不知您这是何年何月的官职?”

  钟熠先是困惑,而后蓦地想到了种种疑点,他刷地扭头望向好友。

  顾慎踱依旧镇定,甚而还能保持微笑:“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最晚半月前,您就应当收到朝廷的意思了。”戴文耀轻声细语,“疑似与高官显贵的女眷私通,在淮安路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钟熠和父亲齐齐变色,骇然失语。钟熠震惊地打量好友,怎么都想象不出有匪君子与人私通是什么模样。

  戴文耀点到为止,敬过酒,便客客气气起身告辞。

  顾慎踱面色如常地喝了酒,颇有誉之不喜,毁之不怒的意味。

  钟父坐立难安,又不好开口询问,搜肠刮肚干巴巴劝慰一番,就让逆子不耐烦地撵走了。

  钟熠坐过去给好友倒了杯酒,问:“怎么回事?他说的是真的?”

  “是啊!”顾慎踱容色淡淡,“弹劾别人失手,愿赌服输罢了!”

  钟熠一猜就是这么回事,还是忍不住刨根问底:“你弹劾谁了?”

  顾慎踱这回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太不花。”

  “外戚世胄。”钟熠狠狠抹了把脸,“你可真行!顾慎踱,玉撞石头,会碎的。你不是挺懂为官之道?”

  顾慎踱自斟自酌:“看不下去。”

  那没法子了。

  钟熠想想还是替好友不甘心:“没转圜余地了?你要不给令尊低个头,兴许……”

  “逼我走的朝廷,我为何还要留?”顾慎踱一语石破天惊,“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好好的树枝留不住鸟,它得反思下是不是里头朽了,让鸟不舒服了。”

  “当啷!”

  酒杯坠地,钟熠呆呆望着从容放狠话的友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劝。

  

  钟家门外,薛从欢望着戴文耀上车离去,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她身后半步远处,邓波低声喟叹:“看来钟家没达成所愿。”顿了顿,又沮丧地道,“瞧这境况,姓顾的怕是没心思结账了。”

  他还自掏腰包给这厮买了身衣裳呢!

  女船主冷冷点评:“废物。”

  也不知说的是顾慎踱,还是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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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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