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的痛楚几乎将他麻痹,他缓缓站起身,晃晃悠悠往前走,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自主行动,在水中浸泡太久,血液流逝,赵高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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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受伤的消息隐瞒不住,蒙恬在竹片上写下原委,请求秦政的责罚,将竹片交给了负责传递信息的士兵,回到营帐里,赵高还在昏迷。
方才亲手给他上药,蒙恬褪下他的衣衫,眼前的情景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真的不是宫人,却顶着宫人的身份,服侍在大王的左右,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明了的可怕。
他轻轻的将军医给的药粉趴在他的伤口上,手腕却缠上了一条细白的手臂,赵高睡梦中还不老实,口中低声念叨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月松……
幸亏大王不在,若是在了,怕是他的人头留不到明天。
蒙恬抽了抽鼻子,用布条仔细将他的肩膀的伤口覆盖,前后绑了起来,又拿过一旁的水碗,轻轻的喂了一些,避免醒来口干。
他的身份神秘的可怕,大王绝不会允许一个赵国人在秦国的王宫,他应当不是赵子高。
蒙恬皱着眉,将手中的碗放在一旁,起身掀开帐篷出去,只留下床上的赵高一人昏睡。
此刻的赵军群龙无首一般,穆曾死了,他的妻子也死了,穆曾还是被自己军营里的长箭射死,整个赵国军营陷入了自我排查细作的阶段。
蒙恬微微笑着,继续听探子来报,心中琢磨着下一步计划。
“擒贼先擒王。”
赵高捂着肩膀缓缓走出来,几乎苍白的面庞抬起看着蒙恬,“我们里应外合。”
蒙恬还不明白他的意思,赵高有气无力的找了个板凳坐下,缓了缓全身的力气后,继续道:“穆曾只是赵王手底下的一条狗,而赵王表面上是国君,却不敌赵国的太后,赵国太后养了不少死士,这个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女人的心计,可惜,她终究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放我进赵国,我帮你擒她,你只管攻城。”
说罢,赵高咬着牙,似乎在忍受痛楚,蒙恬恍然想起,军医说起这药的效果虽然好,但是极其疼痛。
他急忙蹲下身看着赵高,“怎么样?还痛?”
赵高睨着他,噗嗤竟然笑了出来,一笑又扯到了伤口,痛的直抽气:“你这样子,很让我误解,对了,你不是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赵高眨了眨眼,脸上依旧带着笑,半调笑半认真道:“回去以后我请大王赐给你一个美人,我记得当年大王的第一个夫人,似乎就是先王赐的,生下了扶苏小公子。”
他的模样很是轻松,仿佛再说一脸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蒙恬追问道:“你一点也不妒忌?你同大王……”
“他需要我便服从,不需要我就是奴才,不存在妒忌……”
赵高打断了蒙恬的话,他眨了眨眼,伸手点在他的唇瓣上,低声嘘道:“这件事情,不许透露出去。”
蒙恬点了点头,眸子微垂,唇瓣上纤长的手指极是好看:“为何,要当大王的……贴身宫人?”
这四个字在赵高听来,便变了味,他歪了歪脑袋,毫不在意道:“大王的命令,谁不敢遵从?”
蒙恬知道,有些大王会在身边养几个男宠,大多都是一时兴起,唯有秦政会这般对待赵高,贴身侍奉,给其官位,甚至同意他进军营,这是何其重要的位置。
他看着赵高满不在乎的模样,透过那黑亮的眸子,他隐隐的看出了一丝无奈,处于心中的好奇,他还是开口问道:“月松是谁?你在梦里一直叫他。”
赵高的笑容戛然而止,紧接着尴尬的呵呵两声,“月松啊,我不认识,可能做噩梦了吧。”
“我不会告诉大王,你在梦里叫他,还流泪了。”
蒙恬极其认真的模样实在让赵高无法欺骗,梦里的月松永远都在守护着自己,而现实中的那张脸,却成了他最憎恨和放不下的人,他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是不是你先前喜欢的人?”
“噗!”
赵高再度笑喷,他羡慕蒙恬的想象力,正在犹豫如何回答,眼前恍然出现了月松那张无奈又宠溺的脸,眼泪再度控制不住落下,他还是选择欺骗:“我啊……少年时期,确实爱过一个人,不是月松,也不是你家大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肯看我在树下练剑,肯守着我,肯为我吃醋的人,可是,他死了,我便进宫,然后,成了大王的贴身宫人,月松只是我的梦中人罢了。”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蒙恬虽然不甚了解男人之间的情感,却很是同情赵高,伸手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以后好好的活着吧,别让死去的人为你担心。”
赵高用力点头,心中暗暗想着,若是他知道自己口中死去的爱人是他一心忠诚以待的大王,怕是自己真的会死的很惨。
他继续笑着,有些心虚,望着远处操练的军队,他逐渐担心起自己再入赵宫将会面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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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良药苦口,良药疼痛也是在所难免,或许是处于愧疚,蒙恬热衷于给他上药,赵高推拒不了,只好同意,除却秦政,这厮是唯一一个摸过他的人,赵高经常想入非非却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人家是秦国未来的栋梁,自己若是现在将这栋梁带歪了,那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尽量在蒙恬触碰自己时,努力告诉自己,触碰自己的是在宫中养的猫儿,可是一睁眼,眼前又是蒙恬那张愧疚认错的脸。
想让人想捏一把的冲动,赵高努力控制着,心中难免开始咒骂始作俑者秦政。
老人们总说,想着一个人时,那个人是会有反应的。
此刻远在咸阳的秦政坐在冰冷毫无生气的书房里,握着竹卷,耳根热乎乎的发烫,一个喷嚏猛的打了出来,秦政抽了抽鼻子,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看来天气真的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