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初七一开始就没打算走路回去。
她提着菜篮子,挽着宋文庭的手,一路往村外走。
她走得并不快,完全在宋文庭能接受的速度范围内,因此宋文庭看上去也跟正常人一样,几乎看不出跛足的痕迹。
宋文庭悄悄打量着身边身量纤细的女孩。
她脚步轻快,步履轻盈,神情欢快。
不知不觉的,他的唇角也跟着微微勾起,眸中沁出了些许亮光。
有同村的婶子大娘看见,少不得打趣他们。
“文庭家的,你们小俩口这是去哪儿啊?还去山上捡头大野猪回来不成?”
几个婶子顿时笑了。
因为小俩口运气好,捡了一头大野猪回来,宋家还把野猪肉分给全村人,现在全村绝大多数人都很感激宋家。
不过宋文庭是读书人,脸皮薄,几个婶子也都知道他之前出了事,好久没出门了,所以没打趣他。
但宋文庭还是觉得难为情,想把手抽回来,谁知沈初七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反而挽得更紧。
她笑着跟这些同村的婶子们寒暄。
“我们打算回我娘家去。”
几个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讶。
整个小池村谁不知道宋家老三宋文庭的媳妇是周春梅两口子精挑细选地从北边村子买来的童养媳?
这买来的童养媳还有回娘家的?
按照当地的习俗,出嫁女三朝回门,平时若碰到娘家有事,也可以跟婆家打过招呼后回去。
但从没听说过被爹娘卖了的童养媳还有回娘家的。
姑娘家若是被卖了当童养媳不仅在婆家的地位比正常嫁过来的媳妇低,而且一般是不允许回娘家的。
一些苛刻的婆家还会把童养媳当做下人使唤。
当然,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当着人家的面,没人傻到说出来。
沈初七却是个人精,对她们的诧异心知肚明。
不过她装作没看出来,依然笑吟吟地看着众人道:“我刚来,什么都不懂。”
她看了一眼微微绷紧身体的宋文庭,有些想笑。
她眼底带着笑意道:“婶子们,幸好遇到了你们,请问,咱们村谁家有牛车?”
沈初七解释道:“我娘家离得远,早上我跟夫君上了山耽误了点时间,再加上我夫君腿脚不好,所以……”
她还没说完,婶子们就明白了。
“哟,文庭媳妇真会疼人。”
有个婶子笑着打趣。
宋文庭的脸瞬间红了,好在几个婶子知道他脸皮薄,没多打趣,就告诉他们村子里有好几户人家都有牛。
不过只有一家有牛板车,是专门做拉人生意的。
其他人家都是用来犁地的,所以没有板车。
不过家里养了牛作犁地用的,除了秋收的时候,其余时候多半是把牛当祖宗伺候的,精贵的很。
这样的情况下,轻易不会外借。
但几个婶子想了想,觉得今天全村人才刚得了宋家的实惠,借牛问题不大。
就是没有板车没法坐人。
“只是这个点,牛老三已经出门了吧?”
另一个婶子立即道:“肯定出门了,牛老三那么怕他媳妇,咱们村又都被偷了粮食,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他还不得每天多来回几趟多赚点钱囤粮食?”
“是这个理儿。”
几个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个圆脸的婶子犹豫片刻,道:“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用我家的骡车吧,骡车跟牛车差不多,也不颠。”
沈初七还是笑:“那就麻烦婶子了。”
两人跟着元婶子回了家。
元婶子家离宋家有点远,主要是小池村大,足有几十户人。
在这个时代,能有几十户人的村子就是大村。
元婶子家不大,也有个小院子。
小院外围着一圈半人高的竹篱笆和泥胚打的墙,进门就能看见骡舍。
元婶子热情地请沈初七和宋文庭进门。
沈初七委婉地拒绝,“打扰你家里人不好,况且我们急着赶路。”
元婶子脸上的笑容微滞,沈初七当做没看见,脸上依然带着笑。
“等我跟我夫君回来,再登门道谢。”
元婶子这才又露出笑容,“那行。”
她把栓骡子的绳子递给宋文庭,想了想,又递给沈初七。
沈初七这才从荷包里面摸出了一把铜钱递过去。
“元婶子,这是租你家骡车的钱,你也知道我家这几年花钱的地方多,不要嫌少。”
元婶子原本就没想收沈初七两口子的钱。
她半辈子没欠过别人什么人情,就算有,也肯定想办法尽快还了。
就像这次主动提出借骡车,就是为了还那块野猪肉的人情。
其实村里有条件的都会买牛,因为牛皮实,干活有力气。
相对而言,骡子个头小,也干不了什么重活,最多拉个磨,驮两袋货。
即便这样,这头骡子也是自家的宝贝,轻易不外借的。
本来就是为了还人情才借的骡车,如果拿了他们的钱,那还怎么还?
况且她没想到沈初七给她的铜钱足足有三十文。
牛老三拉板车载客,一个客人一个铜板,一趟十来个,来回两趟也就赚个二十来文。
元婶子说什么都不肯要。
“文庭家的,你这是跟我外道不是?”
“我要是图你这个租车的钱,就不带你到我家来了!”
沈初七把铜钱推回去,往里面看了一眼,“钱不多,就当给嫂子补补身子,来年给您添个胖孙子。”
元婶子一愣,这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只是,整个小池村谁不知道她家儿媳生不了孩子?
元婶子想了想,觉得大概宋家这个新媳妇才刚来,所以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尴尬,她站在门口,送小俩口离开。
不一会儿,家里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传来几声咳嗽。
“娘,谁来了?”
元婶子回过神来,“哦,宋家三儿两口子跟咱家借骡车。”
开门的是元家的媳妇杨氏。
杨氏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棉袄,面色青恹,脸颊瘦削,毫无血色。
元婶子吓了一跳,“哎哟,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躺着吧,你这脸色可吓人了!”
杨氏却没当回事,她微微低头,神色愧疚,“娘,都怪我身子不争气。”
她紧了紧身上宽松的旧袄子,总觉得哪里漏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