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仔细想了一下，他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
但……那不是托词吗？
他压根就没想过长子真心想要分家。
沈茂才并不喜欢沈青山，这一点跟他的性格有关，他自私。除了自己，他对任何一个孩子的父爱都少得可怜。
但沈青山是不同的，沈茂才对他的感情复杂，同时也跟沈青山的亲娘有关。
沈青山的亲娘卢氏是逃难来的甜水村。
卢氏虽是农户女，可生得非常漂亮，沈茂才一眼就看上了。
年轻时候的沈茂才少年心性，哪管得了那么多？
反正男人都是要娶妻的，为何不能娶个自己喜欢的？
沈茂才的爹娘拗不过固执的独生子，只好把卢氏这么个逃难的孤女娶进了门。
卢氏进门后不久，她爹娘就相继过世了。
再后来，她唯一的一个弟弟也不慎走失了。
当时沈家人看卢氏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觉得她命硬克亲。
一个女子若是背上克亲的名声是十分要命的。
哪怕年少时，沈茂才对她十分爱重，也比不上他亲爹娘一直不停地在耳边上眼药。
沈茂才对卢氏那点浅薄的感情也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少。
卢氏是个聪慧的女子，哪能看不出男人公婆的态度？
因此，怀着沈青山时，她就已经忧思过重，生下孩子后没多久就血崩死了。
虽沈家老俩口不喜欢卢氏，但对沈青山这个亲孙子还是很疼爱的。
毕竟沈家也是几代单传的。
因此在牛氏进门前那几年，沈青山是老俩口带着的，所以父子两人感情不深。
但沈茂才这人双标。
他可以忽视沈青山，可以把儿子当长工看，但儿子要不尊重他，甚至想分家，离开这个家，就是忤逆不孝！
他就会想，不愧是那个克亲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他也没养过一天，所以这个孩子没良心，指望不上。
沈茂才气得直瞪眼。
瞪了一会儿，他才正眼看向这个长子，面色更沉，“真要分家？你不后悔？”
沈初五听着，阿爷像是在威胁爹。
她看见阿姐在对她轻轻摇头，只好鼓着脸低下头。
沈青山这次几乎没有犹豫，“分家。”
沈茂才深吸了一口气，怒道：“好。”
“有福，去请村长和族老们过来。”
沈有福猛不丁被叫到名字，有些不太乐意。他心里是不想分家的。
分家有什么好？
他不是沈家的亲生儿子，分家根本就分不到什么东西。
这一点沈有福小时候可能不懂，但现在他也是一个有儿有女的大男人了，自然最清楚男人的那点心思。
别看他们一家现在住在沈家，有娘跟娘子操持家务，他们家跟其他几房几乎看不出什么差距。
但一旦分家就不一样了。
难不成赖在沈家不走？
“爹，您真的想好了？”
沈茂才瞥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了一些。
不过想起沈青山坚持要分家，脸色更黑了。
觉得亲生儿子还不如养子。
他没吭声，“你想说什么？”
沈有福干咳了一声，扭头看向沈青山，“大哥，你真想好了？不要意气用事，不要惹爹生气，赶紧跟爹道个歉，这件事不就完了。”
沈茂才一声没吭，心里也盘算着，如果长子认错，并且放弃分家，他不仅可以不追究，买药给他调养身体也不是不能商量。
谁知沈青山斩钉截铁道：“分家。”
沈茂才就像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
怒声道：“既然你执意要分家，这个家怎么分老子说了算！”
沈青山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只低声道：“好。”
沈茂才重重敲了一下烟斗，“有福，快去找族老和村长他们过来。”
沈茂才这一支到他这一辈的确就只剩下他一个独苗，但其他族人还是有的。
其次，分家这种事，村长也是必须参与的。
时下分家流程都差不多，基本就是在族老和村长的见证下，把家里的财物分一分，然后族老们会叮嘱一句，虽然分家单过了，但还是要孝顺爹娘，多回来看看。
最后去村长那边领一份分户的文书，签字画押后送去衙门备案。
沈有福这次不敢再多说，而是扭头看了沈青山一眼，转身就出了门。
牛氏对分家的事情乐见其成，不过还是假惺惺地劝了一句，“芝林他爹，芝林和兰兰还没回来，要不，等他们回来再说？”
“你那老闺女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如果让她知道咱们趁她不在家就把家分了，非得闹翻天。”
沈茂才敲了敲烟斗，“她一个姑娘家，你太惯着她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神色。
沈芝林和沈兰是龙凤胎，又是最小的，在家一向得宠。
沈芝林在镇上读书还没回来，沈兰则去了牛氏娘家玩去了。
说到最得意的小儿子，沈茂才微微顿了顿，“芝林还小，还在读书，家里的事情就不要让他分心。”
陈氏推了沈有田一把，沈有田跟个无赖似的不肯出头。
陈氏又重重推了他一把，把沈有田惹怒了，“你个娘们儿疯了是不是？”
沈有田也不想分家，分了家哪有那么痛快？
家里的活儿都不用他干，连卖豆腐的营生也是陈氏这婆娘非要做的。
沈有田的性子跟沈有福差不多。
不过他比沈有福会钻营一些。
他知道他婆娘想分家，他就偏不说。
陈氏拿他没办法，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见几个妯娌都没说话，陈氏也把肚子里的心思憋了回去，不做这个出头鸟。
沈有福不想分家，所以动作磨磨蹭蹭的，直到沈茂才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带着族老们和村长赶到沈家。
他上来就恭敬道：“爹，这时候大家都准备下田干活呢，得亏了我跑得快，要不然赶不上了。”
沈茂才的神色稍稍好转。
几个族老其实跟沈茂才的血缘关系没那么近了。
也不好管他家的事情。
确定了他要分家，就让开始。
沈茂才站起来，“今天不是我沈家要分家，是我的长子沈青山要分家。”
族老们和村长面面相觑。
有什么不一样吗？
村长灵机一动，“茂才哥，该不会是要把青山一家单独分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