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七想起来，这个年代糖难得，小孩子也没什么零嘴，红薯甘甜，当然喜欢。
她许诺道：“你喜欢吃糖，以后阿姐给你买很多糖，不过一次性不能吃太多，容易蛀牙。”
沈初九和沈宝根的眼睛更亮了，“真的？”
沈初九不敢置信。
沈宝根小小年纪，身子瘦弱，却语气笃定，“大姐说的一定是真的。”
沈初七喜欢他眼中的信任，“嗯，大姐从不骗人。”
谁知沈宝根抿了抿嘴唇对宋文庭道：“姐夫，你可以把我大姐还给我们吗？大姐是阿奶卖掉的，我们都不想，我们家马上就要分家了，以后阿奶他们说的话都不算了，你可以让我大姐回来吗？”
瘦弱的小男孩一脸认真，“你的大恩大德，下辈子做牛做马。”
他其实不太明白“大恩大德”，“做牛做马”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大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屋里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李氏神色惶恐，一把捂住沈宝根的嘴。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沈青山也赶紧道：“小孩子不会说话，他们几个都是他们大姐带大的，感情比较好。”
宋文庭双手作揖，“岳父岳母大人，往后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必拘束。”
沈青山和李氏对视一眼。
这对夫妇都格外擅长察言观色，见这女婿真的不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初七瞥了宋文庭一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她笑了，眼睛像一对月牙，“对，我们都是一家人！”
沈宝根皱眉，“那以后姐夫也跟我们住一起吗？”
这孩子体弱多病，但是个早慧的。
李氏忙道：“快，先吃饭，饭菜都冷了，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炒鸡蛋。”
沈宝根知道他娘在刻意转移话题，但他就是想知道。
他抿着嘴唇，执拗的没说话，就是想知道，“姐夫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李氏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分，“你这孩子……”
沈青山的神色也有些尴尬，“宋郎君……”
宋文庭又作揖，“岳父大人唤我熙臣即可。”
宋文庭，字熙臣。
沈家也有读书人，所以沈青山在面对这个女婿时才格外没底气。
“好，熙臣。”
他踌躇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宋熙臣蹲下身体，将脸侧过来，用白璧无瑕的一边面对自己的小舅子。
“因为你姐姐嫁给了姐夫，姐夫也有家人。往后，你姐姐不仅是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沈初五赶紧道：“娘嫁给了爹，难不成还要跟外公和舅舅他们住一起？”
沈宝根垂下眸子，神色失落。
他已经明白了。
娘不可能回外公家住，那大姐也不能再回家住。
宋文庭不忍他小小年纪伤心，遂道：“过完年，我打算去镇上找份账房的活，届时，在镇上赁个院子，若岳父大人不嫌弃，可同住。”
沈青山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他怎么好意思去住女婿家里去？
他又不是没有儿子。
虽然他儿子还小。
李氏赶紧转移话题，“快吃饭吧。”
一家人沉默地用了晚饭。
翌日一早，沈初五格外积极地去灶房拿了早饭。
沈青山还年轻，身体好，已经能下地了。
一家人吃过了早饭，李氏忍不住小声问他，“咱真要分家？”
沈青山沉默片刻，语气却格外坚定，“分家。”
李氏呐呐，什么都没说。
不过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分家好。
其实嫁到沈家，已经比李氏在娘家时过得好多了。
李氏的后娘没牛氏那么聪明，但她进门后也生了儿子。
生了儿子的后娘在家的地位瞬间就不一样了。
她是个丫头，跟她男人不一样。
丫头在娘家是不受宠的，乡下人真心喜欢丫头的人家少之又少。
很不幸，她爷奶还有阿爹就不喜欢丫头。
因为她爹是家里三代单传的男丁。
她娘却为了生她大出血死了。
家里穷，她爹带着她过了好几年，爷奶攒了好几年的钱，才又给她爹娶了个寡妇进门。
后娘何氏是带着一个女孩进门的。
这个何氏也跟牛氏一样，肚子特别争气，一进门就接连生了三个儿子，成了老李家的“大功臣”。
连她阿奶都捧着她，把她当亲闺女疼。
李氏在娘家吃口饭都要看后娘脸色，常常吃不饱。
后来她大了点，能干活也能带弟弟妹妹了，才被允许多吃点饭。
她后娘虽不至于毒打她，但她做得少了，或是弟弟妹妹们吵架，弟弟们哭了，她免不了挨骂挨打。
直到她嫁给沈青山。
在李氏看来，牛氏其实比何氏厉害。
沈家家境好，沈青山是男丁，他不会挨骂挨打，但整个沈家就是把他排除在外。
就好像他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只是一个长工而已。
没错，沈青山在李氏看来，就是沈家的长工。
沈家以前是地主，沈青山就是沈家的头号长工，完全就没有原配长子的派头。
这就是牛氏的高明之处。
……
小牛氏眼睁睁看着长房的几个丫头又拿走了很多粮食。
虽然他们人多，但因为他们老实，以往吃的可远远没这么多。
不过今天不是小牛氏做饭，轮到了四房的陈氏。
原本应该是三房的余氏，但陈氏跟她换了。
陈氏一贯偷奸耍滑，为了多吃点，她都会多做些，并且还会偷偷给自家这房藏一些粮食。
不过陈氏大概没想到长房早上也会多拿。
长房的份额超了，除了陈氏自己藏起来的，其余各房的份额就不够了。
小牛氏进厨房的时候，就听见陈氏正骂骂咧咧的，“大清早的灶房里咋就进了耗子了，把咱家的粮食都给偷光了！”
“天杀的，粮食都偷光了，咱们吃啥？总不能吃西北风吧？”
小牛氏白了她一眼，端上那一满盆，但缺了大块的咸菜就往外走。
长房不跟大家一块吃，其余各房都是一起吃的。
沈家的早饭种类相对其他农户要丰富许多。
因四房现在在镇上支了豆腐摊子，早上家里也会留一锅豆浆。
沈茂才喜欢喝咸豆花，他的那一份是额外做的。
浓稠的酱油，翠绿的葱花，再放上一小勺香喷喷的猪油，香得人舌头都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