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寻芳楼出来，已是暮色沉沉。街上灯盏次第亮起，行人归家脚步匆匆。
如雪与莫清辞并肩而走，看着支起的小吃摊子，如雪的肚子很配合的叫起来。
尴尬。
咳嗽两声后，如雪想找补一下，“那个，刚才出来的急，没吃饭。现下天都黑了，你肯定也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吧。”说罢没等莫清辞反驳，便拉着他进了一家酒肆。
还未等进门，莫清辞按住如雪，“我不饿，你一人进去便好。”
如雪莫名，“同样都没吃饭，你是神仙呀怎么可能不饿。”
莫清辞没说的是，因为生活的环境危机四伏，所以他从不与人同桌共食，更不会喝经过他人之手递过来的酒或茶，这是他的原则。
如雪倒是不管莫清辞这些毛病，按着他坐下，豪气的要了四菜一汤。“别客气，今天我请客，随便吃。”她给两人倒满茶，满眼期待等着饭菜上桌。
看着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莫清辞想了好久也没有答案。自云川相遇，明知目的相同，但“念执”阵法中如雪从未在看不见的地方使阴招，反而在几次生死关头救了自己一命。若说她善良磊落，在张子楚一事中，她又是无情的，即使知道小小举动很可能就会让有情人明了真心，但她却从未插手。
这是个很矛盾，且让人看不透的人。可不知为何，莫清辞并不反感。反而经过几日相处，他觉得在如雪身边的时刻前所未有的放松，不用担心有人暗算，也不必事事谨慎，如履薄冰。
想到这，莫清辞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
菜很快上桌，如雪看着满桌美食和对面的莫清辞，心情不错。她望着夜空，感叹，“明月，佳肴，真好啊。”
“吃个饭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莫清辞被她感染，也生出几分此景甚美的愉悦之情。
“那当然，我已经记不起上次与人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莫清辞顿了一下，“为何？”
如雪抬眸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语气很不在意，“能一起吃饭的人，至少是朋友或者亲近的人吧。我身边没有这样的人，自然无法一起做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
我们两个人还挺像，莫清辞想。
一时间，没人说话，桌上安静得很。
周围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碗盘叮当作响。不知过了多久，莫清辞拿起筷子，将一块红烧肉放到如雪碗里，“吃饭吧。”
店虽小，味道却意外不错，莫清辞看着吃得开心如雪，装作不经意开口，“方才那人费尽心思引你过去，所为何事？”
如雪也没有隐瞒，“还能为何，当然是为了碎片。”
“看来已经有人知道第一块碎片在你身上，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那些人的手段，可是阴狠毒辣得紧，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的。”莫清辞提醒。
“他们？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猜的而已，不知。”莫清辞摇头。
两人吃完饭回到客栈，在莫清辞要推门进房间时，如雪叫住他，“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进极寒孤山需要体力。”觉得这话有些关心的意味，如雪又补了一句，“到时候你走不动了，我可不管。”
莫清辞看着如雪不自在的转过脸，笑，“好。”
如雪：“那个，如果你明早没什么事，也一起吃饭吧。”
莫清辞：“好。”
得到肯定回答，如雪一刻也没停留，转头就进了自己房间。
所以她没有看到，莫清辞脸上虽然只挂着三分笑意，但这笑却直达眼底，发自内心。
深夜，暴雨。
司空月撑一把玉伞，立于长街尽头。他看到姗姗来迟的莫清辞，黑衣黑伞，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我等你很久了。”
莫清辞看了司空月一眼，开门见山，“玄天剑宗好歹是名门正派，如果先掌门知道你如今与灵境阁搅在一起，不知作何感想。”
“怎么刚一见面就污蔑我呀，你看我身边，哪有灵境阁的人。”司空月春风化雨，盯着莫清辞的眼神始终带着笑意。
“寻芳楼是灵境阁的秘密据点，只听国师调令。而且，你身上有股水沐花的清香。此香难得，一株价值千金，寻常人连听都没听过，更不可能种植。恰好，国师喜爱此花，灵境阁种了满园水沐，这个季节，都开花了。”莫清辞道。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善于发现细节。”
莫清辞微微顿了顿，继续说，“不管你和灵境阁有什么谋划，不要打如雪的主意。”
司空月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饶有兴趣地看着莫清辞，他眼神较从前锋利了许多，虽然已经在刻意掩藏，但了解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眼底有翻涌的欲望。
这样的莫清辞其实让司空月陌生，在他的印象中，莫清辞虽然不爱说话，整个人气质却不冷，反倒是个有朝气的少年郎，全然不似如今城府极深的模样。
可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早已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了。
司空月眨眨眼，“碎片在她身上，你让我别她的主意，这可真为难人啊。”
“就算集齐碎片，也只有长生之效。我知道你对长生不感兴趣，如果为了灵境阁，那更是不值。国师明显是在利用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莫清辞了解司空月，所以说得笃定。
“我确实对长生毫无兴趣，但对你不一样。你知道的，你想要的东西，我偏要抢过来。”司空月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般，转身，“碎片我要定了。下次再遇见，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了。”
莫清辞张了张嘴，最终开口，“阿月。”
这两个字隔着漫长的悠悠岁月，如今听到，还是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司空月攥紧伞柄的手微微轻颤，但他没有回头。
“从前之事，是我的错。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可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莫清辞低下头，他甚至连司空月的背影都不敢看。
“这就是你躲着我的原因？”
莫清辞默认。
司空月也不管手里的伞了，冲过来抓住莫清辞的衣襟，“当年你不信我，现在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雨太大，他浑身被淋湿，不知是冷还是痛，浑身发抖。
莫清辞将伞举到两人头顶，并偏向司空月。“我没有不信你，只是，只是人证物证俱在，我……”
“说到底，还是不信。”司空月冰凉的手拂开他的伞，独自走入雨中。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一次，莫清辞已经没有勇气再叫住他了。
极寒孤山。
因昨夜暴雨，山路湿滑，如雪与莫清辞已经走了三个时辰，周围景色没有任何变化。
如雪仔细观察四周，拦住莫清辞，“等等，我觉得不对。”
莫清辞四处看了一圈，在一株苍天古树后，发现了一朵蓝色小花，他皱眉，“这朵花刚才咱们路过了。”
“难道是走得不对，又绕回来了？”
“我们走了这么久，景色没变，也未遇到任何走兽，甚至天色都没改变。这种情况是……”
如雪接上，“鬼打墙。”
莫清辞点头。
“区区一只千年血参，还想用阵法困住我们，做梦。”话音落，如雪周身爆出金色灵力，一把长剑披荆斩棘，破风而去，将周围一切撕开一道口子。
“走。”
两人随剑而去。未走几步，一大群血蝙蝠迎面而来。此妖灵力低微，以人血为食。一旦被咬，便会染毒而亡。
而此时，树林深处，黑压压的血蝙蝠拍打着翅膀冲过来，估计有成百上千只。如雪与莫清辞急速后退，金剑迅速化为屏障，挡在两人身前，替他们顶过了第一波血蝙蝠的攻击。
可眼看血蝙蝠越来越多，这金障再强，面对接连不断的攻击也撑不了太久。
“快想想办法。”莫清辞打掉偶尔飞过来的漏网之鱼，焦急。
“喊什么，我这不是正在想嘛。”如雪思绪飞速运转，这血蝙蝠没有思想与意识，全靠外力操控，若封住他们的妖丹，自然就不会再被攻击。
但妖丹本就是特殊之物，妖控制妖简单，如雪是人，饶是她灵力再强，想要控制这么多数量的血蝙蝠，几乎是不可能的。
莫清辞听完如雪的分析，犹豫，“我有个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说话瞬间，金罩碎裂，无数只血蝙蝠像一股巨大的龙卷风，带着腥臭的气流冲过来。如雪也来不及问莫清辞的方法是什么了，她闭上双眼，将体内的灵力集中释放。
梵音吟唱，随着灵力将血蝙蝠包裹，它们纷纷被控制，逐渐掉转方向。就在如雪将要成功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巨响，吟唱被打断。血蝙蝠失去控制，瞬间复原，更加猛烈地向如雪发起攻击。
刚刚消耗了巨大灵力的如雪勉强躲闪，就在一直蝠王要向她脖颈咬来时，一根水化针插入蝙蝠体内。
下一刻，血蝙蝠嚎叫着扑腾了两下翅膀，失去攻击性，飞远了。
如雪回头，只见莫清辞周身环绕着一条水龙，“以水之势，引天为鉴，吟龙破障，随吾之意。”他双手一扬，“破！”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滴自树林四面八方汇聚，莫清辞手腕一翻，这些水滴立刻化水为针，嗖的一声朝血蝙蝠刺去。
眼前之景令如雪惊诧，“这是……玄天剑宗创派术法，吟龙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