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莫清辞的话,鬼莲心有一瞬间犹豫了。原来她念念不忘的美好,不过是镜花水月,空梦一场。
就在鬼莲心这犹豫的瞬间,张子楚推开莫清辞,再一次挥刀而来。“疯子,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这次他下手又稳又狠,匕首直直插进鬼莲心胸口。
风云震荡,天崩地裂。
“莫清辞,快回来!”如雪大喊。
他像没听到一样,顶着念执的强大邪气,即使脸被划伤,血珠乱飞,莫清辞始终都没有松手。
“放下执念,去走原本属于你的路。”
匕首入肉又多一寸,张子楚脸上带着疯狂恨意,“既然你不想入轮回,那我就让你永远消失。”
啊!
终于,万念俱灰的鬼莲心彻底异化,她心口流出的鲜血将念执点亮,碎片中流动的纹路如同得到养分,渐渐清晰起来。
莫清辞被突然暴涨的邪气冲飞,如雪踏气而起,稳稳接住他,没让他摔成烂泥。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逞能。”
莫清辞笑了,“不安抚住她,怎能拿碎片。”
“劝一个人放下,不如让她释然。”
如雪挥手,用密不透风的金线编织成金罩,将莫清辞护在中间。她飞到张子楚身边,一股脑将他提溜起来,按在面容已经扭曲的鬼莲心身前。
“你觉得自己为了前途为了张家,是逼不得已。但你知不知道,在你给莲心下药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腹中有你和她的孩子。”
“什么??”张子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绝不可能。”
如雪道,“莲心嫁进门已不是一两日,嫣然若想除掉她,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让嫣然不顾一切要下杀手的原因,是莲心已经怀孕。骄傲的王家千金,怎么能容忍妾室的孩子成为长子。”
张子楚怔住,细想之下,一些蛛丝马迹浮现在脑海。
那时他生辰将近,问了几次莲心要送什么生辰礼,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美其名曰,惊喜。而莲心每日的心情都甚为愉悦,虽然胃口不佳,但气色不错。从前生辰都会亲自摘桂花做桂花糕,这次却打发小厮上树摘花,她远远看着。
嫣然面上不显,却整日闷闷不乐,坐在亭子里发呆看鱼,一坐就是一整天。
从这些细枝末节不难推断出,如雪说得话并非虚言。
张子楚痛苦地抱住头,“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手脚并用爬到鬼莲心脚下,胡乱地抓住裙摆,“莲心,我不知道你有了我们的孩子。如果我知道,我,我是绝不可能将那碗药端给你的,你相信我!”
“已经晚了。”
鬼莲心一脚将张子楚踢开,异常尖锐的手指硬生生穿过血肉,直插进张子楚右肩,捏住白骨。“六郎,别回头了,你就与我一起永生永世留在这里吧。”
这一刻,爱恨早已化作前尘,张子楚心中剩下的只有悔。
他不再挣扎,慢慢闭上双眼,“好。”
风乍起,铺天盖地的邪力自念执而出,将周围一切包裹。
极黑,极静。
完全真空黑暗的环境让人头皮发麻,莫清辞不敢出声,他抬手挥了几下,什么都没摸到。其实如雪就在几步之外,因为看不见,两人之间的几米的距离像是隔着千万里。
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如雪心头。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岁前,那会儿五岁的她还没有名字,家里孩子实在太多,所以仅以排行代称,久而久之老七就成了她的名字。
父母靠贩卖山货为生,年景不好,普通山货卖不上价,山贩只能去深山寻找更为珍稀的品种。深冬时节,父母带着她上山,中途却遇到山匪。为保护她,父母被山匪残忍杀害,只留下小小一只的她在苍茫大雪中瑟瑟发抖。
她跑呀跑,不敢停下来。从白天跑到深夜,山匪是甩掉了,她也不再认识回家的路。
冬日深山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还时不时能听到野兽嚎叫。小孩子本就胆小,这下更是不敢再走。
于是她找了个黑漆漆的山洞躲了起来,没有水,没有吃食,很快她就体力不支晕倒了。在闭眼的最后一刻她在想,下辈子一定不再晚上出门,黑咕隆咚的一切可太吓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几天,等她迷迷糊糊再次醒来时身边已不再是空无一人的黑暗,而是有一个白发少年,正坐在篝火旁烤兔子。
她抬起冰凉的小手揉揉眼睛,“你是谁呀?”
少年没说话,依旧在专心烤兔子。
小孩子也不怕生,她循着诱人的香味凑到少年身边,“我好久没吃饭了,这个能给我吃一点嘛,一点就好。”
少年看了她一会,“你叫什么名字。”
这问题把她问住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起自己究竟叫什么,懊恼的低下头,“我不记得了,爹娘都叫我老七。”
少年笑了,那笑如寒日逢春,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他站起来,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伸出手,“你愿意跟我走吗?”
五岁的孩子不懂什么江湖险恶,她只知道爹娘为了救她丧了命,接下来她不知道该往哪走,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饭。这样一个白衣白发的纯净少年,也许跟他走不是坏事。
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她说,“愿意。”
少年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但恍惚间,她看到些许金色微光在指尖闪动。在她没看到的地方,那些金光化为丝缕金线,注入她的体内。
白发少年说她以后叫“如雪”,“愿你‘如雪纯净,一世无纷扰’”。并笑嘻嘻的承诺会帮她寻一个安身之所。
这是如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这个白发少年。
自那以后如雪一直很怕黑,因为那个漆黑的洞穴是她失去一切的噩梦之源。但她也总是念起那个少年的笑,在绝望中给了她一丝慰藉。
如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如雪又想起往事。只是如今她早已不是小孩子,即使依旧怕黑,却面上不显。
她强迫自己镇定,仔细辨别了一下周遭的环境,这应该是一个被灵力封闭起来的空间。尝试调动体内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一般。
念执是星辰丹碎片,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非如雪可比。鬼莲心万念俱灰,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催动念执,为的就是将张子楚留在幻化出的梦境阵法中。如雪推测自己可能被强制同化,所有活物都被吸入了阵法中。既然她的灵力被压制,其他人相比也是如此。
“莫清辞?”如雪试探开口。
听到声音,莫清辞松一口气,“我在。”
从声音听上来,两人距离应该颇近。如雪挪动步伐,同时将手伸出来,以防碰到什么其他东西。“你在哪?”
“不知道,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莫清辞有问必答。
在他们都看不到的黑暗里,两人再次擦肩而过。
但这一次,如雪像是有什么感性,擦肩那一瞬,她突然改变方向,向身旁伸手。
下一刻,如雪将莫清辞的手紧紧抓住。
漆黑一片中,两人十指紧扣。
不知谁先开的口,但声音同时发出,“你……”
莫清辞咳了一声,“这样,我们不容易走散。”
如雪点了下头,意识到对方现在看不到,于是又开口,不过她的声音平稳,并不像莫清辞听起来那般紧张,“好。”
“听起来,这里没有其他人。”莫清辞仔细分辨了一会儿,下判断。
“莲心对张子楚这么多年的执念,值得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莫清辞疑惑,不过他还是答话,“她自己觉得值得,那就值。”
“即使代价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莫清辞的手很轻地动了一下,“不是所有事,都要用得失和代价衡量的。爱,就是例外。”
“你方才跟莲心不是这么说的吧?”如雪毫不犹豫戳破了莫清辞的伪装。
她牵住人用力一拉,另一只手扼住柔软的咽喉。“张怜卧房中的禁制是你布下的吧?说,你的目的是什么?碎片?”
莫清辞没有挣扎,“原来你早就知道破阵的方法了啊。”
如雪默认。
从“执念”二字入手,要想打破执念,方法其实并不难想。
“可惜,父亲待我恩重如山,这药引,我必须要带给他。”说罢莫清辞一掌推在如雪心口,力道之大,将她震得硬生生后退了三步。
暂时达成的平静彻底被打破,莫清辞没手下留情,如雪也不再试探。
她调动灵力,金色脉络在她体内蔓延,在世间修士中极为罕见的,至纯灵力慢慢浮现在皮肤表面,肉眼可见流动之生生不息。
如雪双手画出一复杂符篆,随着灵力的注入,金色符篆升至上空。嘭---巨大火光自符篆而出。
下一刻,黑暗应声而退。
纸扎世界的人事物,随着火光通通化为乌有。
甫一抬头,如雪与莫清辞又回到了张府西院中。张怜已经脱去一身红衣,晕倒在地。
而张子楚,依旧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