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的失踪在云川引起轩然大波,柳家动用了所有关系,前前后后找了一个月。老太爷为了冲喜,置办了棺材等一应物什,大师也请了好几个,但都没有寻到柳公子的任何踪迹。
与此相反的,张府喜气洋洋,装扮一新,大红囍字高挂,原来是张子楚又要娶妾了。而这要娶的人,就是莲心。
张老太太看着下人在院子里忙碌布置,气不打一处来,“嫣然呀,你怎么能答应让那个歌女进门的,她身份低贱,怎配的上张家呢。”
嫣然苦笑,“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夫君像被她勾了魂一般,甚至以性命为要挟,不管不顾的要娶她,我能怎么办。不过母亲放心,我定会与她和平共处,好好伺候夫君。”
木已成舟,张老太太看到嫣然这么通情达理,很是欣慰,“好孩子,我就知道平时没白疼你。”
嫣然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
后院。
张子楚拥着莲心,看着高挂于面前的囍字,脸上带着笑意,“咱们经历了这么多,也算是苦尽甘来。”
莲心神色平静,不像张子楚那么兴奋,“六郎,如果两年前你没有抛下我,另娶他人,现在你我是否会是另一番景象。”
当年之事张子楚早已不愿再提,他颇有不耐烦,“这世上没有如果,你我现在幸福就够了,何必再说从前。”
张子楚握住莲心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位置,“从今往后,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们定能做一对恩爱夫妻。”
莲心笑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经过莳花馆艰难的两年,如今的莲心已经不是一个被两句花言巧语就能迷惑的姑娘。夫妻,情爱,这些都不可靠。但她与张子楚共享同一个秘密,这才是他们能够永远站在一起的关键。
既然进了张家的门,她就要一步步成为真正的当家人。张子楚的爱,张家的家产,她全都要。这样,她就再也无法被人随意抛弃,肆意践踏。
大婚夜。
张子楚卧房红烛高燃,一夜未熄。
嫣然卧房,冷清安静,她同样彻夜难眠。
柳公子就这样离奇失踪,传闻越来邪乎,甚至有人说他被鬼抓走,吸食精血而亡。
张子楚与莲心恩爱非常,嫣然虽嫉妒,但也没奈何莲心。
变故发生在一个暴雨夜。
莲心最近有吃宵夜的习惯,今日同往常一样,用了碗酸甜的杨梅桂花露。但东西吃进去没多久,她就开始吐血。
张子楚冒雨到处寻医,但为时已晚,等到他带着大夫到家的时候,莲心已经咽气。
他们两人的爱恨纠缠,就这样匆匆画上句号。
在莲心死去的瞬间,纸扎直接再次翻江倒海,张府,莳花馆等等一切,都化为碎片。在漫天飞扬的锋利纸片中,操纵念执之人终于现身。
她长了张和莲心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完全不同。
这一袭红衣,一颦一笑,像极了张怜。不,是张怜在模仿她。
鬼莲心如同一朵妖冶的曼陀罗,朱唇轻启,“三十年,我终于能再见到你了,六郎。”
如雪奇怪,方才的一切已经消散,这里并没有张老爷的身影。
只见鬼莲心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的张子楚从暗中走来,“好久不见。”
他还是少年张子楚的模样,开口却是张老爷的声音。
如雪与莫清辞对视一眼,“张子楚一直是他?所以是他加速了事情的进展,那刚刚?”
“莲心是被他害死的。”莫清辞下判断。
鬼莲心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爱人,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地抚上张子楚的面庞,“瘦了,也黑了些,但笑起来还是与我记忆中的六郎没有丝毫差别。”
张子楚反握住鬼莲心的手,“我好想你。”
一句话,让鬼莲心落泪。
不枉她痴痴等待三十年,原来六郎同样在想她,那她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轻搂住莲心的腰,两人温存片刻,张子楚状似不经意开口,“既然你已经见到我了,可否让怜儿恢复正常。他现在这个样子,着实骇人。”
鬼莲心沉浸在重逢喜悦中,没有说话。
张子楚皱眉,搂紧人,又再问一遍。
这次莲心答了,“他只是我引你入阵的棋子而已,灵智已被念执侵蚀,入我之身,现在他早就成了一副躯壳,恢复不了了。”
“什么?!”张子楚惊讶,继而怒火染上双目。“你的意思是,我儿子永远只能这样了?”
听到他关心儿子,鬼莲心不大高兴,“什么儿子,他就是你和那个贱人生的孽障,变成躯壳还是便宜他了,应该让他灰飞烟灭。”
张子暗自楚握紧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你费尽心思要见我一面,所为何事?”
终于听到他关心自己,鬼莲心开心的转了个圈,扭着水蛇腰,整个人攀附在张子楚身上,“当然是为了咱们曾经许下的愿望啊。”
时隔三十年,年少时说了什么,又承诺什么,张子楚早已不记得。更何况这些年他刻意想忘掉莲心,好像这样自己心里会好受一些。
看张子楚神色没有变化,莲心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你忘了!曾经我们说过要白头偕老,这才短短几年,你竟忘得一干二净!”
“几年?莲心,我们已经分开三十年了。我现在年过半百,早就不是你心中那个翩翩少年郎了,有些事,我们该放下。”
“放下?你说的好轻松啊。我为了等你,放弃投胎转世,一抹孤魂在世间游荡。日日承受剜心之痛不说,还被灵境阁那帮该死的司灵使围追堵截。我东躲西藏,到处寻找方法。终于,上天也被我的诚心感动,让我拿到念执碎片。”鬼莲心吐出一口气。
张子楚连连后退,“可我对你早已没有感情,你走吧,不要再来纠缠我!”
鬼莲心笑容瘆人,似近非远的声音像是能惑人心智,直直往张子楚脑袋里钻,“嗯……没感情了是吧,没关系,你永远留在这里。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
“什……什么?”
鬼莲心一步步走近张子楚,畸形的手指微微抬起他的下巴,“这个世界我说了算,你想见谁,我就可以做个谁的纸人出来。我们还像初见时那样,无忧无虑,一直幸福的走下去。你说好不好啊,六郎。”
还未等鬼莲心的话说完,一把匕首直插她的心口。
张子楚握着刀,眼神决绝且冷漠。
鬼莲心难以置信,“你……”
“妖妇!我早就把你忘了,谁知你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还要找上门来。还拿自己和我儿相提并论,我告诉你,怜儿是我的命根子。而你,不值一提。”张子楚仰天大笑,“今天我就了结了你,用你的命给我儿治病!”
张子楚拔出心口的匕首,反手又是一刀,这一次,他插在了喉咙上。
迸发的飞溅血花中,鬼莲心落了一滴血泪。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她自小就因是女儿身不受重视,父母对她态度冷淡。在遇到张子楚之前,她被父亲天天打骂,甚至被多次转卖,亏得她聪慧,都侥幸逃了出来。但她依旧举步维艰,受尽欺凌。
张子楚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这些华丽罗裙,可口饭菜,遮风挡雨的屋檐,对于张子楚来说可能是最简单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但对于莲心来说,已是毕生从未得到过的温暖。那些呵护与感情,已如黑暗中的一点微光照亮了她的心。即使最后那一丝真情抵不过世俗牵绊,却依旧令她念念不忘许多年。
现在,真相大白,自作自受。
看着毫不犹豫插入血肉的匕首,鬼莲心鬼气暴涨,念执破体而出,这个世界都因强大的邪气而震荡。
“不好,念执的力量不受控制了。”如雪虚空结印,引万千灵力,抵抗碎片邪气。
就在这时,莫清辞不顾危险,执意走到鬼莲心身边。他慢慢蹲下来,握住鬼莲心的手,“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你惨死的真相?”
“真相?”鬼莲心歪头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当年,嫣然虽摆出贤良淑德的样子,让莲心进门,却处处给她使绊子。为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日子,莲心忍气吞声,从不与张子楚抱怨。
直到有一天,嫣然发现莲心偷偷在喝安胎药,才知道她怀孕了。而莲心,为了给张子楚惊喜,想等一月后他生辰时将这个好消息当做礼物送给夫君,所以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嫣然出身高门,门第嫡庶观念分明,她决不允许一个歌女先于她生下孩子。而就在这时,因为法阵由莲心幻化,有部分重叠,莫清辞曾经给张子楚提示的飞剑纸条,同样出现在了多年后相同的地点。嫣然看到纸条上的字,便即刻出发赶往莳花馆。
与此同时,莳花馆的时间正是张子楚杀完人,莲心与他处理尸体的时候。匆匆赶到的嫣然目睹了一切,但她不敢声张,害怕被灭口。
这个秘密一直放在她心里,直到今天,她觉得该是用秘密做交换的时候了。
嫣然用杀人为把柄,要挟张子楚休了莲心。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张子楚妥协了。他让人给莲心下迷药,想偷偷将她送走,至少可以保护莲心。
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嫣然上演了一出借刀杀人。她在药里下毒,迷药变砒霜,莲心含恨而死。
莫清辞说完,死死抓住鬼莲心的手,“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以灰飞烟灭为代价留住他吗!”
无爱可破情局,无情可破全局。
这才是莫清辞对“情”之一字,真正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