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内还保持着被送医院前的乱糟糟,浴巾堆在地板上,旁边还散着一盒火柴。
诸欢记得这盒包装艳俗的火柴是一次唱K留下的纪念品,他早就不记得扔哪里了,现在怎会突兀地散落在地板上?
不远处还有两根没烧尽的火柴棍儿。
光想到一个可能性,就足够悚然的。
拾起浴巾扔进脏衣篮,捡起火柴丢回抽屉,他强行镇静地绕床转一圈,立马另有发现。
一把平口办公用剪刀被直直地插在墙壁里。
照长度来算,入墙足有两公分以上。
诸欢瞪着剪刀,好似那里开出了花。
他知道自己再是疯到肾上腺素跟喷泉似地飙,也不可能达到把一柄平口剪刀插进钢筋混凝土墙的水平。
每处细节都在昭显一件事,前天夜里也许没有任何人发过疯。
握住剪刀柄拔了拔,除了掉落些石膏屑,纹丝未动。
特么,牛逼了!
连这句感叹也颇具即视感,诸欢觉得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再说,种种状况诡异得让他有点想跳楼。
“跳楼了!”
一记惊恐的尖叫,在外头怆然炸响。
跳你妹啊,只是随便说说!
诸欢怒喷一句后总算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外奔。
“有人跳楼!”
“报警啊,跳楼了!”惊叫此起彼伏。
这片儿厂区唯有一幢六层办公小楼,楼下水泥场地上已围着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一件土黄色户外装扎眼地勾在五楼的阳台花架上,而人已躺在楼底,鲜血缓缓地从破碎的肉身内爬溢出来。
诸欢愣愣地瞪了尸体五秒后,掏手机就拨。
“大于,千万不要让人再碰那个瓶子!”
他抬头,突然看到于博站在四楼的办公室阳台上,手机举在耳畔,面朝楼底一动未动。
“二猪,我们摊上大事了,是吧?”
好半晌,他才听到于博艰涩地问。
能摊上什么大事,诸欢想不出,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越滚越多的麻烦正轰隆隆地碾压过来。
“报警吧,顺便通知冯师傅他们停工,合同的甲方都没了。”
挂断手机后,他又朝那些围观的或正要冲过来围观的暴吼。
“上班时间呢凑什么热闹?!都给我滚回办公室里去,谁敢拍照发网上就立马走人,老子没开玩笑!”
这下不管是不是“博欢”的员工都麻溜地一哄而散,只剩四肢扭曲的刘土豪趴在水泥地上,头骨裂开的缝正汩汩地飙血。
诸欢浑身发寒,冷汗沿脸廓不停地淌,又麻又痒,他却抬手擦去的力气都使不出。
七月中旬暑气正甚,太阳明晃晃地偏西而悬。
于博还在阳台上打手机,顶上几尺处,失去主人的外套在风中轻轻地摇摆。
血腥被气温蒸腾,呛在鼻腔里,有种恶心的微甜。
萧瑟,压抑,残忍。
如果给这幅场景加个冷色滤片,就媲美意识流派的恐怖片剧照。
诸欢费了点劲才让这股呛人的味没影响到自己的思考能力,但平复心神后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却是——
大热天的,为什么要穿得这么厚?
记得自见面起,刘晸宇的装束就没有出现过变化,包括外套拉链总停在胸下三寸肚脐之上的位置。现在想起才觉诡异,这位土豪爷就像卡通片里的模板角色,每天活在固定形象的套路里。
诸欢朝那件飘扬的外套看了一分钟,直至于博收起手机离开阳台。
他稍许犹豫后,才慢吞吞地朝尸体一步步地踱过去。
跳楼致死的多半会摔得皮开肉绽,这绝对不是个终止生命的最好方式。
衬衫扣子被八十多公斤体重砸地的力量爆飞,衣襟掀开露出大片肥厚油腻的肚腩,灰黄松驰的皮肤上布满星星点点的扁平疣和老人斑。
这是一具普通的中老年男体,浑身布满岁月这把杀猪刀刮过的伤痕,没有丝毫值得多看一眼的部位。
除了,肚脐。
诸欢捂了捂胸口,忍不住怀疑自己最近过于神经过敏而又看花了眼。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挑了根最长的钥匙,轻轻挑开破裂的裤腰襟,让覆住半个肚脐的图纹全部露出来。
刹那的“错觉”才是错觉,一枚亓官阴章赫然显现,像块精雕细琢的刺青,墨黑得狰狞。
听警车驶进厂区,诸欢才离开尸体。
他恍惚得头重脚轻,就像突然挨了一记闷棒,“特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疑问在脑袋里疯狂繁衍,快要撑爆了脑壳。
不过于博担心的“大事”好象并没有发生,连工作室的运营也没受影响。
警察请两位老板配合做笔录之时,还挺人性等在那里围观他们和员工一起把通过验收的大魔龙搬上剧组派来的集装箱车。
大魔龙整体两米多高,它高傲地昂首挺胸,前爪伸前龙体低伏做起飞前的蹬跃状。
通身钢片鳞甲在阳光下乌黑铮亮,充满狂拽酷霸吊炸天的炫目风采,引得路过的人们暂时忘却自杀一幕带来的惊悸,高举手机不停地按拍摄。
别人看魔龙,诸欢却莫名地注意上了吉塔。
这么多的赞叹竟未能让话痨姑娘的脸上绽放“孩子”首次出征的兴奋和喜悦,她耷拉着脑袋紧跟在另位女孩的身后。
两人稍有停歇就四下张望,神情惊恐。
她们的怪异,让诸欢的心头有一丝不安隐隐浮动。
不过办公区的物业监控,有力地证明了自杀事件没有任何悬疑之处。
八个位置的监控头记录下刘晸宇独上六楼的全过程。他推开办公区的会议室阳台,站那里抽了半支烟,扔掉烟头后就吃力地翻下了阳台。
全程淡定从容,好似跳的并非是六层的楼,而是一步能跨下的台阶。
“刘先生不可能现在自杀,这其中一定大有问题!”
做笔录时,诸欢反复提醒警方这点。
“他就是前几天‘驭风亭’爆炸案中的死者杜女士的前夫,我在医院里跟一位警察同志提过,不知道他有没有反应这事?”
做笔录的是个年轻警察,还算负责,当即打了一通电话,然后略显无奈地转述:“负责爆炸案的同僚调查过你上次反映的线索,事实是杜小姐没有前夫,只有过一个同居三年的男友,人家不姓刘也不是生意人,是一位大学老师。”
诸欢傻眼:杜澜那女人说的到底有几句不是胡说八道?!
他不禁有些暴躁:“那……那两个送充电宝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