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欢缓慢地转过脸，像看到外星人似地瞪大眼睛。
亓官屠羽被他瞪着头皮发麻，但也不得不硬扛着。
这个问题是橫亘在他俩之间的死结，总有一天需要解开的。
不过这次他发现诸欢似乎只是有些惊讶和不知所措，却没有和以往一样的怒气冲冲。
他有些惊讶也有些窃喜，可能在冥生玉所构造的虚境里，发生过什么事让诸欢动摇了自己一贯的立场。
“亓官屠羽，如果我不想当诸羿呢？”
愣了好一会儿，诸欢终于开口了，既没有承认也没否认，他问的却是“不想”。
亓官屠羽一是琢磨不透诸欢到底想表达些什么，只能谨慎地回答。
“我说过无论你是谁，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重要。”
“这话你确实说过。”
诸欢淡淡地点头，又说，“但我不觉得自己对你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包括百年前的诸羿。比起亓官百年宏业，我和诸羿注定是过客，前生现世哪怕就是有后绷，都是一样的。亓官屠羽，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公子多情，其实并不是。”
亓官屠羽抓抓光溜溜的脑门，不由皱眉：“我从未把亓官家业当回事，百年前是不得已，百年后是不由己，你是知道的！”
诸欢垂下眼睑，摇头：“我不知道，不过现在这不是讨论这个的好时机。”
他伸手指向亓官屠羽的背后。
亓官屠羽回头，就看到杜森端着酒杯，一脸八卦地看他们蹲在墙角碎碎地拌嘴。
这画面，也真有够尴尬的。
亓官屠羽不由丧气地抹了把脸，有了身体却还没亲到嘴，情话没说就开始吵嘴，身后还有一个听壁角的八卦男……这种煞生也未免太悲催了。
心里憋火，口气就生硬起来：“杜先生，有什么事吗？我们还没聊完呢。”
“啊啊，我没事，不过你俩的人类朋友们可能有了些麻烦。”杜森啜了口酒，好脾气地回答。
诸欢立即惊跳起来：“白尧和霍律师？！”
“一共三个呢。”杜森八卦地补充，“两个年轻的都挺帅，老的一个却是很厉害。”
“他们出什么事了，人在哪里？！”亓官屠羽不由抓着杜森逼问。
杜森耸耸肩：“按监控来看，他们掉到船底下去了，应该在压水舱附近。个人奉劝你们别急着去救，我说过，这船也分三界，集市楼是人间，而在它下面的就是地狱了。”
“怎么下去？”诸欢不想听废话，直接问。
“可以让雅丽带你们下去，但我觉得还是听我一劝比较好。”
杜森将盛满美酒的水晶杯抵到诸欢的唇边，笑眯眯地诱惑着。
“你俩都不是人类，何苦要管低贱的蝼蚁们是死是活？这艘船本就是罗生局。宝贝儿，读过圣经吗？上帝是怎么惩罚不听话的人类的，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不会再有一个摩西来拯救他们了，你们也没必要去当。听我一句劝，诸生皆有命，轮回皆有报，我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诸欢一口咬碎了薄薄的杯沿，吐掉碎渣后冷冷地瞪他。
“替天行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上帝还是阎王爷？”
“都不是，我只是一座桥，一头是人间一头是地狱，而我最后会上天堂。”
杜森中西合壁的梗玩得很溜，只不过让诸欢更想扇他巴掌了。
“麻烦给我们具体位置吧，杜森先生，我们不会多管你的闲事，但这三人是同伴，于情于理都无法弃之不顾。”
亓官屠羽按住诸欢的肩，客气地问。
杜森看着自己手里的碎杯子，挑了挑眉头：“既然你们如此执着，我让雅丽带你们下去吧，位置她知道的。但是还有二十分钟，就条船就要停了……所以你们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船停了就停了，为什么还有时限？”诸欢警惕地问。
“这个嘛，等时限到了，你们自然知道。”
杜森将碎酒杯砸地上，醇美的酒香飘溢成灾，稍许缓解了些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
“还是谢谢通融。”亓官屠羽不想在这种时候得罪这位大佬，一直客客气气的。
杜森对他的态度还是蛮受用的，二话没说就叫来了雅丽。
雅丽随即启开了一条通道，里面还是一架毫无安全性的升降台。
“从这里能直接降到压水舱，他们在E1533区，不太容易过去。”
她看着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小小的屏幕上显示着定位信息。
“真是一个比一个高科技。”诸欢不由吐槽。
雅丽高傲地微笑：“这世界最终得落入科技的手里，而不是你们这些妖魔鬼怪。”
一向把自己视作是人的诸大触终于难得尝到了一回被物种歧视的滋味，不由恼羞成怒。
“你也不是人，大家都是一路货色，你的优越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别跟一个无脑的大胸娘们儿计较……”
亓官基佬连忙按住了他的肩，无意识地发表了一句言论。
然后就被明显有点女权倾向的雅丽小姐给一记肘击给揍弯下了腰。
“别以为你是亓官家的九少爷，我就不敢打你，反正你现在没顶着那张让人合不拢腿的俊脸。”
雅丽冷笑着揉了揉自己的手，吓得诸欢不敢再多一句废话。
三个非人类在两看相厌的气氛中，终于等到升降台停顿。
“接下来你们只能自己走过去。”
雅丽摘下腕上的手表递给诸欢，“这个给你们吧，按这个钮也能当手电筒用，续航时间一个小时，足够了。”
“谢谢，再见……”亓官屠羽扭曲着脸，赶紧欢送这位凶悍的女大佬。
雅丽一脸不屑地乘着升降机蹿了上去。
升降机所停之处不是通道也不是房间，而是密布各种机械装置和管道的舱体，而且并不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每隔几米就吊着一盏冷光灯。虽然谈不上灯火通明，但要看清四周环境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地方有什么可怕的要被那洋鬼子称作是‘地狱’？”
诸欢拉着亓官屠羽往前走。
亓官屠羽警惕地四下张望：“他所说地狱的意思，恐怕指的不是环境而是人心。”
“他自己也是人啊，哪来那么多跟人类过不去的想法？”
诸欢嘀嘀咕咕地抱怨着，突然收住脚步，他看到……前面出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