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等盖验章的“猪”,就这样赤条条地摆在鬼男的眼底下,任凭一寸寸地审视。
这感觉糟糕得让诸欢浑身的鸡皮疙瘩跟韭菜芽似地一茬茬冒个不停,尤其在知道对方是个基佬的情况下。
“哥们,我觉得你媳妇儿一定不会乐意见咱俩这么有伤风化地相处,你还是把我放下吧?我们来一场男人与男鬼之间的坦率交流行不行?”
他竭尽所能劝得心平气和,把肚皮里千万个“艹你大爷的死基佬鬼,快放老子下来,妻管严还敢扒光男人,这特么是皮痒的节奏了吧”给翻译成比较文雅的表述。
鬼男就是不愿与他磨嘴皮子,兀自利索地在房内兜转一圈,又捞起地上一堆衣裤胡乱翻个遍。
诸欢心情复杂地瞅着自己的内裤被粗暴地摸过,又被嫌弃地扔飞。他有点忍不下了:“咱们现代人藏东西不会往衣服里乱塞的啊大哥,裤腰两侧有兜!”
鬼男木无表情地瞟他一眼,鬼爪子扒拉几下总算掏对了地方。
接下来的一幕让诸欢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上钢丝线,尤其想起自家的钥匙串上拴有一把原厂出品的瑞士军刀,还特么是最经典的五刀套件!
军刀很快被扒出来,鬼男把它翻来覆去地摆弄一番后,极有天赋地搞清楚了这是啥玩意儿。
“不错,确实良品。”试过刃口后,还诚心诚意地赞扬了一句。
诸欢终于悟明白人纵有千万种死法,却有大半一定是自己作出来的。
男鬼捏着小刀,晃晃悠悠地转回床边。撩起宽大的袖管,谨慎地与人身隔开一定的距离,作势准备开挖。
“亓官屠羽,老子有得罪你吗?屁都没放一个就要取我性命?!你家说不定就是被你这种草菅人命的逆子给毁了吧?!老天爷怎么没把你这祸害彻底斩草除根了呢?!”
眼看刀尖抵胸,剧烈的疼痛让肌肉痉挛。再不垂死挣扎,小命就平白无故地交待在鬼爪里了。
冤死也罢,最作孽的莫过于明天被发现后盖棺定论的所谓真相,多半是“偷盗天价古瓶的某诸姓小贼被残忍捅杀在旅馆内”的头条,而且所有监控都神奇地没有拍到凶手,现场也不曾留下任何能证明凶手存在过的痕迹,于是此血腥惨案荣登久悬不破的十大之一,最终被滚滚的时间长河冲刷得无人记起……
一想到下场将会如此惨凉,刹那就激起生而为万物之灵的尊严感。诸欢决定对这只凶残恶鬼施以精神打击,骂到悲中生来鼻涕眼泪齐飞。
“杀人不要偿命很了不起是吧?!恶鬼王八死基佬,祝你一辈子原谅帽罩头!”
“变态鬼王八一辈子被人压,下辈子投成绿毛乌龟永远不翻身!”
……
这一通看似并无卵用的嘴炮滥轰法竟然起了点作用,狗血淋头的鬼男突然顿住了手里的刀。微拧眉峰,寒意渗骨地开了口:“刚才骂什么了?”
诸欢瞅了眼面无表情的鬼脸,有点踌躇。
“再说一遍。”鬼男阴森森地催促。
诸欢心虚地喃喃:“呃,祝你媳妇儿得上失心疯,错认隔壁老王当老公,天打雷劈埋土里永不发芽?”
自觉朗朗上口,还带押韵的呢!
噗——
鬼男一刀捅下去,眼睁睁地见血液从胸口怒飙而出,某只“猪”终于成功地晕厥过去。
亓官屠羽长吁一口气,耳根子清静下来的感觉真美好。
百年前没读过私塾的小儿都知道,从人体表面的任何部位适量放点血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他就不太明白这只读过书留过洋的封器为什么会又骂又哭,就跟要被剁成饺子馅似的欺文扫地,完全不符一只封器该有的自我修养。
不过他没打算深究,对于聚灵成形的非人类来说,时间才是最大的仇敌。
皮肤上的章印完整如初,猩红细腻犹如当年烙上去的模样,说明百年来它和封器都未曾被什么魑魅魍魎染指过。
这个发现让亓官少爷非常满意,他觉得被阴章封存的宝贝也应完好。
所谓封器,可取材于皿也可炼汲于人。
取材于皿,百宝成器,固灵敛息万年不竭。
炼汲于人,封阴化体,囿魂纵灵万世得存。
这三句出自《鼋合录》,听着人形封器似乎要比取材于皿的高大上,然而凡事都得讲辩证法。
能被取材成器的“皿”不可是随便一只锅盆瓢勺,必得千锤百炼至“百宝成器”。正如般诺返尘瓶,百年财富换来无数天价珍宝,再花费一世的金贵劳力,方能铸成这么一只。
反观炼汲人形的倒容易得多,所用素材满地都是。虽然也得讲究合不合适,但对于财势倾国的亓官世家来说,只要技术到位,人不人的都不成问题。
所以自亓官屠羽有记忆起,人形封器就像饭桌上的碗书房里的杯床上的褥,随用随有。小时候练术法时不小心毁坏几个也是常有的事,谁家的孩子一路长大不打破几只碗?
不过现在手底下的这只要相对高级些,封存的可是他最看重的东西。
诸欢当然不知道自己的“高级”,他没死也没晕,只不过被吹一口阴气后封闭五官呼噜了过去,睡得四仰八叉但并不香甜,每隔几分钟就将头摇过来晃过去,晃得亓官少爷两眼发花,一个不耐烦就拽过枕头摁住了。
这聒噪的封器“呜呜”几下也就没了声息。
刀刃小心翼翼地在苍白的皮肤上划走,随着皮肉的绽裂,体温尚存的血液顺肌理缓缓淌落。当阴章被划裂一半时,不太妙的征兆也开始显山露水,亓官少爷的一张俊脸开始阴戾横生。室温蓦的骤降好几度,凝住了鲜血的流淌。
“怎么可能?!”咬牙切齿的质疑,震动了静谧的空气。
惊愕中,还带有慌张和无措。
半截阴章不用再划开就露出一截瘪塌的膜衣,百年前亲手封存的魂囊只剩一层皮软绵绵地贴在血肉上。
亓官屠羽有点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记得前天被抱着睡时,分明闻到这只人形封器的身上溢出的缕缕魂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