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吓得围着棺材的俩货齐齐惊跳。
傀灵眼疾手快地钻向诸欢身后，将自己团成气球状。
“……”
诸欢为纵傀者感到悲哀，怂成这样的货居然还老是琢磨着造反，这主人到底混得有多差啊？
不过当他抬眼看清楚门口的“人”时，发现傀灵怂得还是有道理的。
门口的“人”走过来，把夹在自己胳膊下的头颅小心地递给诸欢。
“小诸，帮我拿一下。”人头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亲切的声音。
“潭、潭潭兄弟？”傀灵把招呼打得有些鬼畜。
人头的鼻梁上还耷拉着一幅裂碎的蛤蟆镜，诸欢瞅着挺眼熟。除此之外都鼻青脸肿的，看着很是狼狈。
他机械地接住可能是第五个“潭水”的头，脑幕中无数“啊啊啊”刷屏，几乎要爆了自己的头。
失去脑袋的身体自行摸索着棺材沿，然后翘腿翻身进棺，端端正正地自行躺好。
诸欢和傀灵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谁都没再敢吭出声。
“小诸，把头给我按到颈上去。”
人头又下了个指示。
诸欢梦游似地依言而做，他将嘴抿得紧紧的，脑袋里的“啊啊啊”呈指数级别地疯狂溢出。
头颅被按上颈部后就不再开口，棺材内就躺上了一具完整的尸体。
五口棺材五具尸体，总算齐活了。
等了好几分钟，棺材里没有任何动静，刚才一幕像是场梦魇。
傀灵恢复人形状，抓了抓诸欢的袖管：“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跑吗？”
诸欢顿时如梦惊醒，连忙俯身进棺材，伸手拿掉“潭水”脸上的蛤蟆镜仔细看了又看，又摸出手机摁亮屏幕把这个“潭水”从头到脚地照了一遍，从裤子到外套，从眼镜到塞在裤兜里的棒球帽。
“艹，果然是你！”
他不敢置信地吼出了声，然后气愤地揪住棺内人的衬襟想拖出来问个明白。
“小诸，别动它。”身后又传潭水的声音。
诸欢和傀灵惊跳着疾速转身，发现潭水竟从最先看的那口棺材里坐了起来，正朝他们微微而笑。
“啊啊啊！”这回俩货一齐疯狂尖叫。
潭水只得跨出棺材，捂着耳朵走到他们跟前，一货一拳头。
“别叫了，回客厅聊聊？”
“啊啊啊！”俩货张大着嘴这样回答他。
五分钟后，诸欢和傀灵瑟瑟发抖地席地坐在景观模型板的一头，潭水无奈地坐在另头。他不是不想过去安慰这两个被吓得不轻的小可怜，只是稍微靠近就被“啊”个不停。
“我没想到你们会找到这里来……”
他无辜地耸肩，“这楼AB座不相通，本以为就算你会来找你的哥们儿，也不太可能有机率撞上我，就没想过你会直接出现在我家。”
诸欢呆滞着脸：“啊啊啊！”
“诶，别叫了……”潭水揉眉心，起身进厨房，十几分钟后端出一杯不加糖奶的黑咖啡，送到诸欢的跟前。
诸欢继续“啊啊啊”，然后接过杯子啜一口，不由眉开眼笑，“嗯，真香。”
潭水面无表情：“用2000美元一磅的顶级猫屎咖啡来堵你的嘴也够义气了吧，再叫把你踢下楼去！”
“不叫了，不叫了。”
能喝上顶级咖啡，被惊吓算得了什么，哪怕端来咖啡的是一只僵尸，诸大触一样能把屁股往旁边挪，并谄媚地邀请，“一起坐，别客气。”
傀灵闻着美妙的香味儿，不爽了：“为什么洒家没得喝，搞歧视吗？”
潭水冷看他一眼：“……”
然后从货架上拎起根棒球棍把傀灵挑起来，甩拉面似地将他甩到模型板另一边，然后扔了棍紧挨着诸欢坐下。
长长地叹气，“小诸，想问什么就直接问。要是能告诉你的，一定会知无不言。”
诸欢又啜了口咖啡，品味着缭喉不绝的绵醇香气。
“你是《阴阳诸奴志》里的哪一款？”
他平静地问，“和我到底有什么不同？”
潭水苦涩笑开：“小诸，你真是太聪明。”
诸欢摇头：“不，我很笨，笨得要死。很多事都必须让你们露出马脚，或等事态发展得不可收拾，才能慢慢回过神来。我生活中出现的人或事，对我来说都是一团乱麻。不光是你，像哥们于博，亓官屠羽，还有小白什么的……现在不得不怀疑相识的人，可能都出于同一个我还不知晓的目的与我周旋着。你们都知道自己在干嘛，唯有我举目四周皆是白茫茫。”
潭水伸出手臂搂过他的肩，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这副单薄的肩上。
诸欢有些难过，咖啡的浓香无法掩盖住那一股淡淡的尸臭。
“你急着要找亓官阴宅，不是为了能死而为了不让自己死，对吧？”他轻声地问。
潭水闭上眼，疲惫地“嗯”了声，然后轻声解释。
“跟你不一样的是，我从不曾经历过‘长大’。三十多年前从一堆棺材里醒来时就是这模样了。为了避人耳目不被当怪物，我做过很多努力，吃过很多苦，只为让自己有钱，让身份合法，这样才能体面地活在人群中。可当我完全实现这些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像放得太久的苹果，出现了要腐毁的迹向。刚开始是偶尔一两点的尸斑，接着慢慢出现伤口不愈，发展到现在，只要受伤就会出现难以制止的肌体腐烂。”
“可是不是有五个肉壳吗？”诸欢听得直皱眉。
“它们的状况是一样的。”
潭水低低地苦笑，“现在我就像一个只能拥有五件衬衫而无法修补它们的穷光蛋，每天看哪件相对好点就穿上，直到有一天再也挑不出为止。以后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以什么面目活在这世上，一个真正的僵尸？”
诸欢忍不住颤抖，他突然明白之前在宿舍里，潭水为什么对着自己用那种表情说出“羡慕”两字。
无力阻止自己一天比一天腐朽的绝望，非正常人类能承担，哪怕非人类如他，只怕也得被逼疯吧？
“为什么有五个你？”他生硬地问。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潭水凝望自己搁在诸欢肩上的手。
尸白色在慢悠悠地恢复活人般的血粉，但这个速度相比之前，慢得让他忧心忡忡。
“醒来时发现墓室里有五口棺材，而我躺在其中一口里。”
诸欢心头一跳：“哪里的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