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上次在罘江带你去的那座山。还有，二十多年前我和刘晸宇并非只是去徒步野游，而是去寻找入口的，遇上你纯属是意外收获。我和他确实只把你当作是山民的弃儿，做梦都没料到你竟是只来自亓官阴宅。”
事到如今，潭制片很坦白了，“当时立即背你出山倒不是全因善心，而是已经发现没法找到入口了。那里发生过六级以上的地震，之后又有过几次大大小小的地震，地貌改变较大，除了那条流溪还在，其他都面目全非。我去那里找过好几回，都确定墓室所在的方位。”
诸欢惊讶地瞪着这张灰白的脸：“那里不就是亓官阴宅的入口之一，莫非你也来自亓官阴宅？”
潭水断然摇头：“我敢肯定不是。那间墓室不算奢华，应该比不上亓官阴宅的万分之一。面积也就二十多个平方，四四方方的只摆了五口棺材，其他什么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四墙嵌着壁龛，龛上点香。而那种香，应该就是你昨天给我用的‘凝傀’，我也是在近几年才知道它的名字，还没有弄清楚它的全部用途。现在想想确实诡异得很，一间封闭的墓室怎么能让香柱燃烧，除非有人在不断地出入并持续的供香。”
“你又是怎么出了墓室的？”诸欢越听越糊涂。
“地震，让墓室的南墙裂出一条缝，有水侵进来浸没棺材底。当时我刚醒来不久，想不起自己是谁，为什么躺在这里，甚至以为是在做梦，索性闭上眼又睡了过去。就这样醒了睡，睡了又醒，直到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大多要烂在棺材里，于是爬出棺材试图从墙缝里挤到外面去，但没成功，那条缝实在太小。幸运的是那天晚上来了次不大不小的余震，让墓室的南墙坍塌掉了大半，我欣喜若狂地以为就能出去了，却发现有泥石流冲过来，只能重新爬回棺材以防受伤。泥石流把我和其他棺材一起冲出了墓室，之后磕磕碰碰地飘流很久。等到我敢再次爬出棺材，大约是几天后的事了。棺材们堆积在一条被泥石流冲垮的山径上，我顺着这条道才能走出山，进入了人类社会。”
潭水边回忆边叙述，语气愈发地黯淡，“之后发生了更多的事，包括我逐渐发现自己不是人类而是一种失传很久的傀类。慢慢挖掘自己的真实属性一点也不好玩，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想把五个‘自己’放火都烧了。因为它们，我不能跟任何人交往过密，包括不能固定恋爱对象，不能在同个地方呆得太久，成名后也不能在媒体上露面，唯恐有一天被无数双眼睛扒出异常。你不会理解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过着鬼类生活的滋味，要不是还有电影事业支撑着我，恐怕我早就把自己烧成了一抔灰烬……”
诸欢默默地听，小口地啜咖啡。
所有的香醇泛到心底里，变成捂不热的阴冷。
他抬眼看向飘在对面的傀灵，那家伙正无聊地在按模型板上的各色电子灯玩，一会儿绿一会儿黄的好不开心。
和人类一样，没心没肺目标单纯的才有资格活得快乐吧？
像他，像潭水，像亓官屠羽，就算时常笑颜如花，就算随时无所不能，却经常身置炼狱心如刀割。
“跟你说这么多也没意思。你最想知道的是，应是我为什么会去打劫你哥们留给你的东西吧？”
见诸欢不言不语，潭水不由揪了把他头上的寸毛。
诸欢吃疼，转头瞪他：“不错，这事正要找你算账！我们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杀我不说还想杀了我哥们的男朋友？！”
“啧，吃撑了杀你们啊，我只是帮于禄抢箱子罢了。”
潭水无奈地叹，“谁叫你那位朋友看着文弱，其实是颗点了火的小钢炮呢，给点压力就炸，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想拿枪爆我的头。”
“于禄？！”
一听这名字，诸欢立马跟烧了屁股的猴似地一跃而起，拿着咖啡杯的手在颤抖。
要不是财迷属性强大，应是早就把杯子砸上潭水的脑壳。
“你在帮着于家的人搞我哥们？！”
他气愤地伸指头戳潭水的鼻尖。
“小诸，冷静一下。”
潭水无奈地拽住他的手，“我答应于禄这事的时候，你我还没有相交。这事对我来说，只是一桩交易而已，没想那么多，更没有理由顾忌你我的面子。”
“为什么要答应做这种事？”
诸欢愤怒地甩开手，“还有，于博是不是被你砍的？！”
瞅着他的怒容，潭水犹豫，然后咬牙。
“算是吧……有原因的。”
“去你大爷的原因！”
怒到极致，财迷属性也不管用，诸欢想也不想就把厚实的咖啡杯往潭水脑袋上狠狠地砸去，让对面的傀灵一脸懵逼，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分钟两人还头挨着头亲密得像在搞基，后一秒就开始砸头掐上架了。
潭水竟然没躲，硬生生地扛下这一砸。皮开肉绽之下，黑色黏血顺着清俊的脸廓爬，形色更加诡魅。
空气中的尸臭越来越浓。
“我本就是将腐尸身，你把我砸成肉酱也解决不了问题。”
瞅着诸欢狂暴的怒容，潭水连擦血都懒，淡淡地呛他一句。
诸欢怒瞪半晌，颓丧地一屁股坐下来。
他奋力地撸了会儿自己头上的寸毛，又泄恨般地啊啊啊狂叫一通。
不顶事，胸腔还是郁闷得快要炸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着于家？！”
发泄不了，他只得反复恨声逼问。
“我需要于禄手里的东西来帮助续命，实属无奈。”
潭水稍作迟疑，重新伸手揽过诸欢的肩，顺便把自己额上的黑血暗搓搓地擦在他的衬衫上。
诸欢捏紧拳头，这回砸的只能是地面。
“诸欢，我见过的所有傀类里，就你活得最像个人，所以只得请你像人一样体谅我的难处吧？可算本是同根生吧。”
潭水轻轻地叹，“你我都不是自然产物，永远只能游离于三界法则之外。无论多么努力，终会等到咒散的那一天。我总觉得不甘，不甘又寂寞，痛苦得很……”
说着，他就将自己的脑袋沉重地搁在诸欢的肩上，不一会儿就鼻息轻轻，想是本就累得不轻了。
诸欢烦恼地撮了把脸，然后轻轻地把睡着的家伙拨到地上。
他站起身走到货架旁，稍作纠结就将那只U盘揣进兜里，又冲痴呆状的傀灵甩了甩脸盘子。
“走啦！”
回到“博欢”已晚，把傀灵锁回宿舍后，进办公室的就将U盘插进电脑。
他终于找到那个名为“LD”的可执行文件。
值得奇怪的是，它竟是一封电子邮件的附件。
这U盘存着好几封电子邮件，发信人和收信人都是固定的，似是偷偷截取了两人之间某段时间的通讯内容。
文件包经过加密，诸欢花了些时间找合适的破解软件，只勉强解开了邮件的联系人名称，文本内容却还是乱码。
不过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邮箱地址，安德鲁教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