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屠羽弯下腰，想捡起雕像的碎片，指尖却从碎片中穿过，就像搅乱了一团云絮，没多久又凝成先前的样子，和桌面上的《阴阳诸奴志》是一样的德性。
这幅鬼样只能说明它们的确不是存于他记忆中，而是另有显形的依据。
眼下的情况，和狱心里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就算阿羿和白守一样，在返尘瓶内修成灵也不可能认得长大后的诸欢。
要知道白守并非没见过羿少爷常抱在怀里把玩的小诸欢，他却奇怪地将长大的诸欢唤作“羿少爷”，可否说明某个被诸欢坚决否认的猜测，其实一直有着各种佐证？
只是诸欢并不知道，他也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可能性。
巡视四周将屋景铭记于心，跨过诸奴像走向秘道，亓官屠羽继续大声叫唤。
“阿羿，出来，别躲了，我们应该谈谈！”
若以记忆碎片为存，召唤能立即生效，可显然现在还不是，叫了好多声依旧毫无动静。
跨入秘道，四周全是白茫茫如同钻进棉花堆，而来时的路已消失。
转念之间，亓官屠羽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想是阿羿察觉到他醒了，不愿被撞见就自动还回了控制权，于是没在他记忆里留存印象的屋景重新恢复成白茫茫。
亓官屠羽试着催动心念，脚下果然又显十字岔口的长廊，雀语居也已消失，更别说生前未曾见过的诸奴雕像和那条通向阴宅入口的秘道。
“诸欢？！”
既然还回控制权，召唤就会生效。
一声叫唤后，诸欢果然嗖地就回到身边，糊着一脸如梦游的诡异表情跟他大眼瞪小眼。
“诶，怎么又变成你了啊？”
诸欢莫名其妙地问，立即被顺进了怀里。
“别老是抱来抱去的，影响多不好！”
为了杜绝gay里gay气的发展，他挣扎一下以示钢铁直男的坚持。
撸着他毛茬茬的脑袋，亓官少爷问得像好不容易逮回熊孩子的苦逼奶爸。
“去哪里了，又见谁了，被打了么？！”
“就差一点要打起来了！”
诸欢没想隐瞒自己的诡遇：“你那神神叨叨的阿羿又出现了，一定要让我跟他走还不让叫醒你。刚才他正要逼我进那道石门，可我咋知道门后是什么鬼地方，你不在身边我哪敢跟他乱跑啊，正在搅和时，听见你鬼叫几声，他就没了影。”
简洁报告完，又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他的吗？他不找你却来找我是做奸的意思吗？”
神他妈的捉奸！
亓官少爷差点呛了气，只得岔开话题：“阿羿跟你说了些什么？”
瞧他表情扭曲，外加一幅事不关己的眼神，诸欢顿生不爽，扫机枪似地哒哒哒了。
“你就不好奇你家阿羿突然显身的原因么？这儿不是你的地盘么？而且他根本不可能认得我的，就算要干什么事，不是该直接找你么？别跟我说羿小畜生压根儿就没信过你这个人？！”
“话是没错，不过……”
亓官屠羽把下巴抵住他激愤得晃来晃去的脑袋，反问：“我曾跟你说过，我的记忆里不可能出现阿羿的模样，对不？”
诸欢想了想，只得点头：“可不是么，既然他不是你的记忆化形，怎么能出现在这里的？难道也跟白守一样在这返尘瓶里修成了灵体，那他干嘛不早点找你团聚，鬼俩口蹲修灵法器里过过小日子也挺浪漫的不是？！”
俩五感缺失的幻体窝被子里一起数喜羊羊到天荒地老吗？
亓官少爷没啥涵养地翻了下白眼，耐下心继续循循善诱。
“告诉我，阿羿对你说了些什么？”
“就些听不懂的鬼话，什么‘将是我愿是我’的……你那阿羿就不爱说人话！”
诸欢很暴躁，就觉得亓官屠羽不该这么淡定的，“记得在溯回术里见到的么？他又鬼鬼祟祟地带我去了那道破石头门，硬说我知道该怎么进去……他是不是傻了啊，我怎么可能知道那种事？他却一个劲地叨逼些我听不懂的鬼话，要不是你叫我，我都能跟他打起来了！”
抱怨到最后，还说了句坏话，“你家阿羿就一傻比神婆，特难搞！”
亓官屠羽点头以示同意，不客气地弹他的脑门：“那聪明如你，还想不通吗？”
“通什么通，怎么通？”
诸欢很是气愤，“你们俩尽爱折腾是吧？还有那石头像，是你阿羿逼我砸的，跟我个人意愿没一毛钱的关系，你要不爽就找他去！”
“安静一下，行不？”
亓官屠羽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静下心听我说，听完要是想揍我，那就请便吧。”
“说说说，赶紧的！”
诸欢拨开鬼爪子，不耐烦地戗，“我懒得再揍你，不过你该跟你那阿羿说说，让他别再玩鬼把戏了，一次又一次的像什么话，封器也是有尊严的好吧？！”
“诸欢，你这是在装傻么？”
亓官屠羽也有些烦，跟这嘴碎的家伙要心平气和的交流确实不太容易。
他扶住诸欢的肩后退一步，一拂袖管长廊外霍然冷雨绵绵寒风呼啸，花园里枯树嶙峋花草凋零。
气氛刹那鬼气森森。
“搞什么？！”
诸欢没见识过这架势，紧张地瞪向亓官屠羽。
“诸欢，其实我从未真的将你当人形封器看待，因为实在不像，我也一直很困惑。”
一本正经的亓官少爷就会显出些不容忤逆的严厉。
“若能让你见识到真正的人形封器，你就会明白我所说不虚。炼汲术配合冥生玉，并不能让死人生还，施术人再高明也只能让人形封器栩栩如生人，但要跟活人相比，差距甚大。阿羿炼汲的那些封器在被利用时，多半要扮作不能开口的病人或心智受损的白痴，而你……包括那个叫‘潭水’的家伙，几乎脱离了人形封器该受的局限，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诸欢被盯得不自在了，亓官屠羽所说的更是让他直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