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对比才有伤害。现在看般诺返尘瓶那点招摇的珠光宝器,在这座十六联巨屏面前完全小巫见大巫,连人家半片扇面的奢华都没够上。
不过更值得震惊的并非是这座巨型联屏,而是地上一圈直径三米多呈八卦图状的绚丽光圈。
诸欢愣愣地瞧着脚底下一大圈七彩祥“尘”,然后鼓足勇气抬起头。就算有心理准备也被吓得倒退好几步,只差夺门而逃。
亓官屠羽堵在门框中央,背手而立。他也在昂头观赏,却是一脸平静,静默不语。
“我说……你家就算被满门抄斩也必有余辜。”
狠狠地瞪向神色淡定的亓官屠羽,诸欢扭曲着脸肉下了个评价。
混了这么多年的影视圈,给各式恐怖电影作过造型设计,亲手制作过太多令人肝胆俱裂的可怕道具。但他现在发现自己所有对恐怖的想象力,都没有这个亓官家搞出来的惊天骇俗。
想想也是,人家不但专业了千百年,还是实实在在的氪金玩家。
顶之上三米高的天花板,悬着一块硕大的用七色琉璃拼接而成的伏羲八卦图,由楼顶拱窗引天光照下,透过琉璃八卦,在厅内的地面上聚成一圈炫丽光影,与四壁相交不溢不偏,与十六联金丝檀木屏相切如同天造地设,彰显设计者极端强迫症似的严谨。
除去鬼斧神工的技艺,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却是琉璃八卦的每个卦位上,都用鲜亮的红绸吊着一具褂靴齐整的男尸。
八个卦位,八具男尸,每具黄褂马靴穿戴周正,但每具都已枯成骨尸。
它们面相狰狞地悬吊半空,已不知多少岁月。
光线穿不透吊尸,就在地上的卦影中间留下八个齐整的黑点,正好压在每个卦位的正中,也是不偏不移。
再不懂其中玄妙,诸欢也能猜出三分道理。
琉璃八卦,爻位吊尸,加地板上的巨型投影,多半是组成一个不知用途的咒阵,透着古老而血腥的威慑力。
亓官屠羽既没恼怒也不解释,对这个难听的评价不置一辞。他站在卦影正中,脚踩阴鱼爻眼,双手交握闭目肃立。
诸欢不明白这位大少爷又要搞什么鬼,警惕地一步步向门口退。
门外却无声无息地列队走来一排年轻男子……或,鬼魅。个个形体如雾若隐若现,低头敛胸行动如风,清一色白衫灰褂三七分短发,分明是仆佣的打扮。
两人成组,抬一床裹着绸面被褥的重物缓步入厅。
厅内凭空浮现长桌椅凳吊机等物,甚至还有数口大小不等的棺材。十几条长桌上置满瓶瓶罐罐,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器械。
这间空旷得咳一声都得四墙弹回音的楼厅,突然奇奇怪怪地热闹起来。不过“人”这么多却依旧无声无息,就像在演绎一出全息投影的默剧。
诸欢算是看明白了,这部“默剧”应是亓官屠羽从自己某块记忆碎片里释放出来的陈年旧事,目的是想让他看明白“诸欢”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
封器既然是一种所谓的“物品”,当然会有制造过程。原本以为是鬼少爷的说笑,但眼前的这一幕幕让诸欢开始冷汗涔涔。
男仆们将抬进来的重物放置在长台上,然后麻利地撤去绸被,露出一具具手脚齐全神情平和的死尸。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大多穿戴光鲜装饰不菲,看起来并非是平常人家所殁。
男仆们手持一撂撂的符纸开始往每具尸身上贴,满满十八张从头到脚,每个重要部位包括腔门无一遗漏。完事后他们又悄然鱼贯而出,全程安静流畅地就像流水线操作员,无比娴熟地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步骤。
明明气氛平和,诸欢却看得冷汗淋漓,忍不住挨近亓官屠羽,悄声求解:“这是在干嘛?”
见他浑身不自在,亓官屠羽唇角微勾:“炼汲。”
等男仆们退尽,有身影凭空出现在摆满死尸的长台前,背对着他们。也是一名男子,体态单薄身形瘦削,溜肩腰瘦双腿修长,自带一股冷淡疏离的气势。
他独自站在一圈躺得平平整整的尸体中间,就像站在和风细雨的花园里,闲适而从容。
“阿羿。”
诸欢听见亓官屠羽又开口。这声称呼,包含太多不可描述的情愫。
一双冷若冰霜的鬼瞳,突然水光微涟柔情满溢,让单身“诸”狗顿觉狗眼要瞎。恐怖默片秒变言情剧,他怯怯地抖落一身狗皮疙瘩并艰难地咽下一口狗粮。
哟呵,原来这就是鬼基佬的媳妇呢,真特么水灵,看背影就如漠上白杨,风姿天成。
突然想起亓官少爷进门前的自问自答。
“知道自己为什么叫诸欢吗?”
“是他起的。”
诸欢忍不住走向阿羿,本以为会遭到阻止,但回头却见亓官少爷安立原地无动于衷。
他很快知道这是为什么了,直至走到跟前也看不见羿美人的真面目,一张轮廓比例还不错的脸糊成白茫茫,不见任何五官,看着非常惊悚。
这次没被吓一跳,因为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竟忘了?!”诸欢不可思议地问向这位羿美人的老公。
亓官少爷柔情万种地盯住媳妇儿的背,慢吞吞地回:“并非忘了,是不允我记得。”
唉哟,谁这么丧心病狂?!
诸欢油然升起一股围观FFF团胜利成果的欣慰,但作为一个还没有反社会到变态的优秀青年,他强压愉悦的幸灾乐祸,力争同情一分钟后继续安静如鸡地欣赏亓官家的鬼媳妇到底在搞什么鬼勾当。
阿羿在众尸间忙忙碌碌地转悠。每经过一具尸体,他就从手中的木盒里拣出一枚石子,搁到尸身的心口处。数数也就十六具,很快就玩完了这一出“排排座分果果”的游戏。每具尸体分到的石子都有区别,或小如指甲盖,或大如拳头。
分完石子,阿羿又去各条长桌上挑挑捡捡,抱了一堆刀剪锥钉之类的回到第一具尸体旁。这是一位老人家,面目干枯眉须皆白,看起来应是安享全寿的喜丧。
阿羿突然出声:“老而不死,是为贼!”
清脆动听还颇显少年意气,不过这话像是针对他手底下正在摆弄的老人家。执起刀子哗啦一下划开尸体的胸部,扒开薄薄一层血肉将石子胡乱地丢了进去,又潦草地缝上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