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已是午后,盛夏的阳光铺洒在靠窗的单人木床上,晒得他整个人跟一盘微波烩肉似的。浑身黏乎乎的汗,怀里的瓶金主也被捂得湿嗒嗒,而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得快要掉地上去。
“特么是不是睡死过去了,一点开会是你自己定的啊?!”
于老板暴跳如雷,大约是知道他加班到凌晨,楞是没冲过来揪人。
“急什么,咱们工作室一向玩的是印度传统,凡事延后十五分钟以致敬人性嘛。”
油腔滑调归油腔滑调,人已蹿进卫生间,嘘嘘放水挤牙膏浸湿毛巾外加备好“画皮”用品,一气呵成。
“又不是工作例会,你是忘了刘晸宇今天接两位玉雕师来跟咱们碰面的事了吧?!还有瓶子呢?!姓刘的快要跳楼了!”
艹,还真忘了!
“诶诶,让他别跳,瓶子在我屋里。怕丢了嘛,本大师亲自护驾!”
诸欢唰唰地疾撸牙刷杆子,还抽空伸半个脑袋窥看瓶金主,确保它照旧玉体横陈在床上。
“别废话了,快滚过来!”于老板的嗓门终于重归和风细雨。
他的二当家也不负期望,半个钟头就浑身光鲜地出现在气氛尴尬的会议室。
瓶金主往桌中央一蹲,百无聊赖地在互相吹捧的诸位就闭了嘴,尤其两位玉雕师,一男一女都年过四十,眼珠子蓦然瞪得圆又亮。
行家鉴宝,一眼足矣。
见诸大触出现,本是脸臭如鞋底的刘土豪马上一幅弥勒佛状,眉开眼笑地拉过两位玉雕师给诸欢介绍。
“诸先生,这位是著名的玉饰品牌‘玉语说’旗下的首席玉雕师杨太一师傅,他的作品‘满塘碧荷轻’刚在国际上得过大奖,二十多年从业资格,技术水平全国数不过五根指头。”
诸欢连忙伸手。杨师傅将眼皮子懒洋洋地掀了掀,然后矜持回握,看样子没把这位后生放在眼里。
“还有,这位是国家一级玉雕师,本省珠宝玉石首饰行业协会会长,国际知名玉石雕刻工作室‘石生’的老板冯箢冯师傅。”
冯师傅显然要亲切得太多,抢先握住诸欢,笑容和煦:“果然青年才俊。我是《乾隆盛世》那剧的死忠粉,看过三四遍了呐,还是觉得剧里的道具要比演员演得像!”
不亏是当管理的,幽默提气氛又拍马得恰到好处。
大家顺势哈哈笑开,诸欢只能挠头皮跟着傻笑。面对和顾月霖差不多年纪的大婶才是让他觉得最可怕。
揉松了气氛,开始围着瓶子谈正事。
诸欢总算发觉自己糊弄到的一千万在这个项目里,大概是成本最低的一环了,这两位玉雕师的出场费都可能不止这个数,而他却要承担下最高级别的风险。所谓“拿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是相对而言的,而现在这情况,妥妥就是个典型案例。
于博剜过来一眼,满满的生无可恋。
艺术家的算盘怎么敲得过久经钱场的生意精啊。
刘晸宇谈起正事就毫无弥佛态了,三个小时没有一分钟是浪费的,句句引导诸欢和两位玉雕师把仿制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难点和时间点都敲定,并把自己的要求不容拒绝地一条条融进每步操作中,还要求所有人拿出备选方案和完不成的赔偿底线。
诸欢和于博两位半中半洋的小老板,终于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国产式霸道总裁的强硬。
会议结束,刘土豪拍拍屁股以“不耽搁各位大师的工作”为由,让于博陪着去放松放松,而三位苦逼的执行者才幡然醒悟自己被挖了什么坑。
“照他的要求,两个星期非常困难。”杨太一首先耿直地出声抱怨,“这是强人所难,要不是……本人从不接这么急的项目,玉雕是艺术,讲究的就是慢工出细活。”
冯箢端起茶啜一口,笑眯眯:“现在放马后炮也没用,尽力而为吧。完成是天意,完不成是人性,刘先生一把年纪了,有什么说不通的,他难道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
诸欢愁眉苦脸地在肚皮里反驳:他是不吃人,就有可能把我这老巢给生吞活扒了!他也听了出来,两位来头不小的玉雕师会接下刘晸宇的烫手生意,恐怕不只有金钱的驱动。
杨太一那句没有顺嘴吐出来“要不”,怕是大有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