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欢不得不操心起明天的行动。
身为灵体时干这事毫无难度,穿墙来穿墙去太轻而易举,但披着一张人皮就难了,何况连武力值都被小身板给限制得死死的。
要是这具肉壳真的被打烂不能用,倒霉的恐怕也不只是他诸欢,还有失去庇灵之所的亓官少爷。
就不知当初诸羿煞费苦心炼汲这么个不合制造标准的封器时,会不会本在为所爱将会遭遇的处境而作长远准备?
这个没有根据的结论,让诸欢莫名的毛骨悚然。
十六岁的羿小畜生是否真能拥有这份深谋远虑的睿智先不说,擅自将一个婴孩炼汲这事,本就充满了不可理喻的诡谲之处,这事让亓官少爷也一直困惑不已。
但作为亲密之人都明白不了的用意,那还会有谁知?
想来想去没结果,更无聊。
只要亓官屠羽一睡,对诸欢来说如同五感全丧,那种似生似死的诡异感觉重新袭来,难熬到他快要忍不住想吵醒酣睡的鬼。
眼前突然出现一丝一缕的微光。
这些泛着浓郁色彩的微光汇集成块,视线在恢复亮堂。
很快,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恍若神域的“天空之镜”,而是黑和红、雾和火、血和骨、肉和皮、天和地,交织而成的……
血海?!
诸欢瞪得眼珠子快掉了出来。
满目都是扭曲和纠缠的絮状物,如丝如雾又如棉,裹合着各种扭曲的人体或其他什么生物,它们飘来飘去,滚成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诡异“花球”,在这片看不见天地交接线的空间里浮浮沉沉,俨然如水母游弋在海水般的自然。
当一只“花球”飘过来时,他的“啊啊啊”都歇了。
“花球”裹了一只硕大的人头,脸皮青白唇色泛黑满面淌血。
这张脸太熟悉,是顾月霖。
环顾四周,每个“花球”中都裹着一只人头,每张脸他都能认得出。
于博,霍星辰,杜澜,杨太一,刘晸宇,甚至还有安德鲁那个洋老头。
不管是死的活的,都是认得他或他认得的人。
“亓官屠羽!”
诸欢拖着哭腔。
“又玩什么鬼花样?!我不想待在这里,快放我出去!”
他发现自己也被裹在一只“花球”中,而咫尺之外,亓官屠羽正袍袂飘飘地浮在那里,似笑非笑。
“不睡觉又折腾什么?!”
诸欢冲他叫,“万一明天办事时灵力不够怎么办?”
“笨!”
鬼少爷风度顿失地翻白眼,“需要歇息的是你的肉壳,又不是我。我顶多耗灵而散,没有疲不疲惫之说。”
他甩甩宽袖,一派悠哉,见诸欢还是瞪眼。
“一觉醒来能揍死一头熊,你信不信?”
又笑着解释,“就像把手机接上充电器,还是能点开游戏玩两把啊?”
什么破比喻,鬼王八的语文大概是体育老师教的。
诸欢想笑,可脸还是僵的,“什么鬼地方,放我出去,太他妈的吓人了!”
“怕什么,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地方。”
鬼少爷若有所思地回。
“怎么可能?!”诸欢不肯信。
“就算我给好多恐怖电影造过景,也从来没有搞出过这么恶心的地方,你老忽悠我!”
鬼少爷飘过来,手臂穿过浓郁黑雾,紧紧揽住他的头。
诸欢辛苦地把脑袋使劲往他的宽肩上挨,试图离裹在“花球”里的白骨烂肉们远点。
“就不能玩得正常点,上次的‘天空之镜’就挺好的啊。”
很是怀念呢。
许久,才听到回应。
“诸欢,这是你的‘三界狱’。”
诸欢茫然:“啊?”
“宝贝儿,没想到,你真的心藏炼狱啊……”
举目四周,亓官少爷长吁短叹。
鬼少爷后一句说了什么,诸欢没听清,他脆弱的石头缝里唏哩哗啦地弹“这是你的‘三界狱’”这句。
在普通人的认知里,“三界狱”和“不周山”或“蓬莱岛”之类的,只是历代脑洞人民玩儿故事接龙鼓捣出来的玩意儿,传到现在最大贡献就是养活无数文创从业者。
所以哪怕非人如诸欢,听到白尧提及鬼少爷曾为家人的死籍去什么地方闹过时,下意识就认为是白孙子道听途说加脑洞开嗨了。
可现在脸被打得有些疼。
瞧瞧,有鬼有灵不说,不周山还能去闹上>访,三界狱闭眼都直达,这朗朗乾坤四通八达到还有“科学”什么事?
诸欢吐槽万千,转念又觉鬼少爷再牛逼轰轰也不至于闭个眼就能带人游历三界禁地的吧?
“你跟阎王爷也有一腿么,什么地儿都能来去自如?”
由不得突发其想了。
啪——
随即被真·打脸。
疼疼疼!
亓官屠羽收回糊脸的鬼爪子,跟玩美式橄榄球似地抱着诸欢,挟着他在众“球”罅隙中快速地蹿来蹿去。
这是一片死寂的无垠宇宙,数不清的人头“花球”悬荡其中,它们或像行星似的自转,也有岿然如恒星一样杵着。
还有的大概是黑洞,迷雾缭绕什么都没有,不断地吞噬周围的小球。
随着移动,“花球”们带着诸欢认识或不怎么认识的人头,一只接一只涌进视线。
它们大多血肉模糊肢离破碎,狰狞扭曲像被碾压过的玩具,完全没有观赏性。
随即,最具冲击力的景象很快出现了。
他看到小师弟罗森的人头嵌在一颗缀以无数鼻涕一样粘腻胶质体和残肢断腿的“花球”里。
那颗鼻青脸肿的人头居然还会用,它在用缺了唇肉的嘴洞吐香口胶泡泡,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而后又一个接一个地迸溅。
花花绿绿的糖胶厚实地糊在绵乎乎的脸肉上,把本是肿得油光滑亮的头颅裹覆得更没了人样。
罗森的人头机械地转动着青灰色的眼瞳,看到诸欢就呲牙咧嘴将猩红的舌头甩来甩去,似是在嘶吼或怒骂,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诸欢被它吓了一大跳,连忙用鼻头紧紧地磕住鬼少爷的肩。
这个古怪的罗森“花球”,让他非常的不自在。
一些早被遗忘的事又从记忆的箱底翻出来,带着腐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