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霖凌厉地瞪向养子，似乎想洞穿他所说的“如果”算几分真假。
见诸欢坦然回望，她又转开眼神，不安地搓手，“没事，欢欢，你得拥有一个孩子，这事很重要的，妈一定会帮你的。”
她干巴巴地笑，试图揭过数秒之前的失态。
“今晚住家里吧？妈去给你擦一下床席，好多天不睡怕是落灰了。”
神色如常，依旧慈母。
“不用了，妈，今天接到的项目对工作室的发展很重要，我得回去加个班。”
一腔茫然愈发深重，诸欢的心头堵得难受。
直至身处宿舍，他还在琢磨。
顾月霖的反应似乎验证了曾误认为是错觉的感受。一种萦绕在母子之间的古怪，说不出所以然却总是若隐若现，是阻碍他与顾月霖过亲的深层原因之一。
曾以为这是天性薄凉所致，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只因如此。
他盘腿坐床，面对傀土版鬼少爷怔怔发呆，脑中反复回放顾月霖脱口而出的那两句。
“你得拥有一个孩子。”
“妈一定会帮你的。”
一般父母面对儿子隐疾时，会有什么反应？
诸欢很少有机会接触普通家庭，无从想象，不过按人之常情多半会建议看医生，顾月霖所谓的“会帮你”，大概指的就是这个？
可直至他道别，也未见她提出寻医问药的建议。
而“拥有一个孩子”那句更像是执拗成魔的发泄，充斥不容拒绝的强硬，听着尤为怪异，却又让诸欢感觉愧对良心。
或许顾月霖只是传统意义上的“繁衍癌”，不可理喻只因两人的三观不在一条线上罢了。
三观再不同也是亲人和长辈，除了忍让还能怎样？
诸欢决定不再多想，闭眼想睡，却察觉阴寒侵袭，可空调并未开启。
抖过几个寒颤，一种熟悉的不详感油然而生。
呃，果然！
“为什么木有我的大唧唧？！”
眯开迷蒙的睡眼，就看到多日不见的鬼少爷正大马金刀地悬浮在身旁，手指自己的傀土版手办，修眉倒竖，一脸似曾相似的悲愤。
这会儿，没有谁在做梦。
不过面对一位怒火中烧的鬼爷们，不合时宜地哈哈哈，犹如寻
死……
攸关小命，诸欢赶紧气沉丹田，将笑声歼灭在喉管内。
一声咕噜后，大眼瞪鬼眼，相对无言怒千行。
“大魔龙？”
被瞪得头皮发麻，诸欢只能喃喃地问。
思来想去，能让鬼少爷偷渡回来的机会，唯有下午柳工他们雇的集装箱重卡。
几番折腾后，终于将倒霉的大魔龙拉回“博欢”，还没有来得及分解后扛回车间。
至于鬼少爷到底玩了什么神通，将返尘瓶神悄眯眯地藏进大魔龙，恐怕不在正常人的想象范围内，诸欢还记得张队说过龙身里连片碎玉屑都没找着？！
鬼少爷显然怒气未消，没应问题，鼓着腮帮子不愿搭理他。
飘来飘去的大袖管被拢在腕下，盘腿而坐继续恶狠狠地瞪塑像，唇角垮得像被欠了一个亿。
不就为省点傀土而已，至于么？
诸欢又想笑，不过现在不是惹火大少爷的时候。他有很多话想问，就苦于手头没有换取答案的筹码。
两货像小朋友似地排排坐，一起欣赏泥塑的裸美男，此情此景称得上……和谐？
鬼少爷支起右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掌托下巴，长发飘飘的脑袋呈四十五度地歪起，莫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冷萌。
诸欢偷眼打量，心念一动，吞吞吐吐地解释：“那天我是被警察逮走的，不是存心要甩开你。”
话说得心虚，但不算虚假。
“我哥们连夜赶来劝我投案，加上警察布控严密，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怎么办，只能束手就擒……”
“姘头忽悠一句就从了？哼，本少爷绞尽脑汁地威逼利诱，倒是被你甩得利索。”
亓官屠羽斜过眼，不屑地瞅他，“得了，既然你这么不情愿跟随本少爷，我也不强求，一拍两散也罢。此次回来只是想取走傀土，就是没料到它们被你糟蹋成这样。”
难得被戳穿，诸欢尴尬地沉默片刻。
“本想给你塑个身，就是不太容易。我到……呃，网上求教过，缺了些必须的配料。这个版本只是用来测试，可以重新提炼出傀土，不会有什么损失。”
至于留了一斤给你家仇人这事，是万万不能提的。
亓官屠羽没再毒舌。他伸出一根手指，沿着雕像的轮廓描摩。
神色随之缓和，眉目间逐渐渗出点柔软的笑意。
“其实还不错，你确实有传承到阿羿的灵性。”
啧，算是被表扬了吗？
诸欢听着却很不顺耳，差点把巴掌糊上鬼少爷的脸，探他瞎不瞎似地晃。
“神他妈鬼的传承？！看清楚，这是老子在美国苦练三年的成果，捏掉几吨的泥差点断了手。”
哪只鬼王八敢用“传承”两字就抹煞付出的无数血汗？！一口狗血喷死你吖的！
亓官屠羽见他张牙舞爪像只挑衅的小雄鸡，不由想笑。
隔着衣袖拉过手，看得细致入微。
指尖圆润骨节纤长挺漂亮的，就是伤痕累累皮茧虬结，一看就是吃过苦耐过劳的灰领之手。
“既为我所有，本不该承受诸多辛劳。”
冷不丁的，鬼少爷的霸道总裁之魂又附身。
诸欢没被他的中二感动，倒被拖手的举动吓了一跳。
隔着布料也能被渗透的阴气侵蚀，指头冻得直抖。
冷归冷，脸皮却诡异地热起，他不太习惯被同性这样心疼，哪怕对方是非人类。
鬼少爷对他的窘迫有所觉察，自然地放开了手，转头继续欣赏自己光屁股的傀土版手办。
“呵呵，其实挺可爱的……对吧？”
见鬼脸拉长不甚开心，诸欢悻悻然，他很少有机会体验被嫌弃的滋味。
亓官屠羽慢条斯理地警告：“下次再敢缺什么部件，本少爷就揪下你的安上去。”
捂住裤裆，诸大触默默地缩到床沿边上。
“如果与我同等身长，需要多少时间？”鬼少爷又问。
涉及所长，诸欢就来劲，眼巴巴地凑过来跟潜力客户掰指头。
“这事你要找我做，就给你一个熟人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