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欢耗尽从上辈子攒起的涵养才咽下这口气,他抓起浴袍就麻利地滚下了床。未等站定穿好,回头却见鬼形猛然将自己的身体拉成一缕气雾状,似乎就要往瓶子里钻。
他不由犯急,天亮就得把瓶子交给警察,到时找谁去问前因后果。
刘晸宇和杜澜的死因按过程来讲,人为的可能性远超灵异事件,这不是一个小百姓能管的闲事,但自个儿的身世渊源似乎跟这只鬼关系不小。
“等等!”
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飘逸的黑丝袍摆。
然而,触指就像淋了满手的液氮或握上十万伏的电棍。刹那冰火相融相斥,电光噼啪,迸发出匪夷所思的力量。
想撤开已来不及,整个人都快被电飞七魂六魄。
靠技术吃饭的废什么都不能废掉手,缩得算快但已来不及,与黑袍相触的地方瞬即爆成无数灵息沫子满天飞扬,一股无形的力量随之顺着亓官屠羽身上的衣袍四蹿,不出数秒就把半片灵体化成星星点点,漫天飘溢。
“想找死就成全你!”
亓官屠羽没料到会突遭袭击,一时慢了反应,等到他怒抽袖管将诸欢拍飞出去,才修补好的灵体已经惨不忍睹。
气得他灵压一高,“卟”得爆掉小半个脑袋,终于成就有史以来最恐怖男鬼称号。
诸欢跟块芝士肉饼似地在墙上“贴”了好一会儿,眼看赏心悦目的花样美鬼迅速黑化成地狱终结者,他才想起的确是自己先动手的。
“呃,抱歉,我不知道咱俩原来五行相克,呵呵。”
强行幽默的尬聊无法圆场,倒让鬼男的火气更旺了三成。他挥袖卷出墙上的瑞士军刀,拖着残破的灵体蹿溜到跟前,一刀就要往诸欢的心口捅。
“喂喂!讲道理你没提醒也是失误啊,做鬼也得讲点基本法对不对?!”
嚷归嚷,诸欢心底里却是一片得意。
呵呵,敌方的弱点在握还用得着害怕吗?就像现在谁都知道见贞子姐姐爬出来,赶紧把电视机调头面对墙就可保天下太平。
他颤巍巍地伸根手指头抵在鬼男的眉心前,眼缝儿邪邪地眯起。
“亓官少爷,现在可以坐下来聊一聊了吗?”
“人形封器的肉壳本就脆弱,碰一下灵体就得折掉十年的寿,你猜我会不会受此威胁?”
亓官屠羽非但没躲开他的指头,反而跟着凑近两寸。
还能被有样学样?!啧。
诸欢硬挺着没撤手,看谁熬得过。他眯着眼缝儿,愉悦地欣赏难得一见的灵异奇观。
鬼基佬的脸这会儿支离破碎挺像噩梦化物,但扛不住皮相底子实在好,哪怕毁成这样也照样百媚横生。若是生而为人时,十打十是个蓝颜祸水了吧?
诸欢不由对那位鬼媳妇儿起了些八卦心。
同为雄性生物,能让这种档次的帅哥患上“妻管严”并不容易,要么背景了得要么手段了得,但最厉害莫过于长相了得吧?
“看什么看?!”
被盯得久了,鬼基佬凶悍就像四十大婶遭袭胸咸猪手。
诸欢硬是忍住没翻白眼,手指头往前又凑一凑,差半寸就可领取折寿十年奖励。
“这位鬼哥们,我想问两件事,你要是不回答就当我找死吧。”
“哼,没规矩。”
鬼基佬又神烦地叨叨,“你应尊称我为‘少爷’。”
诸欢不由手痒,恨不得捅穿这张贱鬼嘴。不过再三衡量,他觉得还是先搞清人命案件要紧。
“好吧,亓官少爷,刘晸宇和杜澜的死,跟你有关吗?”
鬼少爷修眉微拧,歪脑袋想了想:“谁?”
就一个字算是直接洗了嫌疑,诸欢眼也不眨地信了。出身豪门还是无法刑拘的物种,于情于理于品性,他都找不出这位大少爷撒谎的动机。
“那么,我是谁?”他又问。
“封器。”鬼少爷惜字如金。
“封器是什么?”诸欢追问,却见一张鬼嘴又闭得死紧,他立马冷声敲打,“我只说两件事,可没说只有两个问题。两件事里包括与其相关的所有问题,你一个出身大户人家的少爷,不会连这点逻辑都搞不清吧?”
亓官屠羽形色危险地倒吊眉梢:“你这只封器曝出的毛病也太多,伶牙俐齿更不是个好品性,看来当初我是看走了眼。”
诸欢更凶狠地瞪他:“跟人交流就说人话。不管你觉得我是什么玩意儿,最好能先让我相信我真的是什么玩意儿,明白不?否则我俩永远说不到一个频道上去。与其在这里鸡同鸭讲,还不如打一架,看我死得快还是你散得早。”
这话当然只是说说,好端端的跟一抹气体化身斗个什么鬼。弄清自己“是谁”和“从哪里来”这两个哲学问题属于遵从本能的寻根行为,而“将往哪里去”才是生活的重心。
他名欢姓诸,年方二八……呃不,二十八,男性,特效造型师,持美国绿卡但热爱脚下这方土地的酥脆黄蕉人士,身边有慈爱的养母和可以信赖的哥们,工作即是热爱的事业。生活各方面都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幸福圆满,并不需要当拯救世界的英雄来实现人生价值。
可惜的是视为他为物的亓官少爷,似乎并不这么想。
“既然你敢这么求问,那我就许你个明明白白。”
听鬼少爷回了话,诸欢无奈地发现自己特么又飞了起来!
完了,这鬼哥们大概是被气疯了,要来个同归于尽么?!
他看到一只鬼爪子朝天灵盖拍来,猝不及躲。身心蓦然被放空,莫名地体验了一次真正的“身无挂碍”,如一缕轻纱飘在半空,然后就被捏住脖颈拽着往床上的般诺返尘瓶里钻。
这番动静太大,亓官屠羽的灵体又散走大半,现在只剩个透明的人形气壳竖在跟前飘啊飘的。诸欢回过头却见自己的肉身又绵软地瘫倒在地,这回更像死得不能再死。
“你特么有病啊,突然要弄死我又是几个意思?!”他顾不得人设地狂暴起来。
“再叫就真的捏碎了你。”亓官屠羽不耐烦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