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连机翼都不转,摇摇晃晃像风筝的直升机自然不可能能堂而皇之地飞进闹市。在离市区几十公里外的一条荒道边上,鬼少爷勉强把“铁风筝”降在枝繁叶茂的果林后。
“这样没问题吗,万一被贼人盗走了呢?”
潭断片表示担忧,还提出建议:“两位要是不嫌弃,不如将铁鸟开至我家花园中,总比丢弃在这荒郊野岭要安全。”
“看来这个不知道什么鬼倒是个挺懂事的少爷,潭制片也算运气好,没有被恶鬼洗脑。”
诸欢感慨着,又担心:“飞在山里没啥要解释的,可等会儿进了市区,该怎么跟他科普这个百年后的现代世界?而且他要找的‘陈家’肯定是早没了啊?!”
“确实是个问题……”
亓官屠羽抓了抓头皮稍作思索,猛然回过身就冲潭断片的天灵盖狠狠一拍。
潭断片即软趴趴地要倒地上,又被捞住了腰。
“潭制片都惨成这样了,你干什么又打他?”诸欢不由心疼。
“干嘛要浪费口舌,把他锁在这飞机上得了。我们去办事又不是去游玩,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还会问东问西的怪人只会招来疑虑。”鬼少爷抱起潭断片,扔货物似地把他丟进后机舱,然后利索地锁上了舱门。
诸欢觉得话是有道理,不过还是不爽:“下手也轻点啊,潭制片就剩这么件‘人肉马甲’,难得长得跟阿羿一模一样的,你就不能爱屋及乌点么?”
鬼少爷对潭水的态度改变得太快也太突兀,让他没法不生疑。
“既然我已经知道阿羿魂在何处,为什么还要怜惜一个冒牌货?”
鬼少爷颇不耐烦地怼,怼得诸欢发觉自己之前在“不留观”的银杏树下所说的,大约都白费了……他很后悔说了些不该说的,尤其是那句像极力了表白的,实在是不合时宜。
本该知道的,亓官少爷心中的最爱,永远只活在百年前享受过的风花雪月之中吧?
气氛突然微妙的尴尬了,诸欢郁闷而安静地当他的石头。
脑袋清静下来,亓官“直男”就灵犀附身了,有些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可又不知从何道歉起,只得蒙头走路。
爬了半个小时杂草丛生的野径,终于拐上公路,还挺顺利地挡到一辆装满的货车。
“小伙子,车前头也没得位喽全塞着果果,你要么跟后面的筐子挤挤?”司机大叔呶了呶嘴。
山路上好久才能开过一辆车,就算娇气如亓官少爷也不讲究了,吭哧吭哧地爬上后车斗,在排得密密麻麻的水果藤框中找了个空隙盘腿坐下。货车在盘山路上咋咋呼呼地奔驰,一车斗的李子果香熏得他昏昏欲睡,却听诸石头小声的来了句。
“对不起。”
亓官少爷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什么?”
“没考虑清楚就拉你来救冯师傅……我没料到直升机不能飞进市区这事,害你耗灵得这么厉害还要拦车下山,总之没想过这个自以为的小忙会让你遭这么多罪,真的很不好意思哦。”
诸欢絮絮叨叨着,刚才冷静下来,发现鬼少爷其实对他诸欢也算有求必应了,气喘吁吁地爬这么久的山路也未见抱怨过半句。
鬼少爷勾唇:“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他随手从身边的藤筐里捞了颗大红李子咬一口,香甜如蜜的果肉汁水浸没了嘴里的石头。
乖顺不及半分钟,诸石头又如家养母老虎:“没洗的果子就敢往嘴里塞?!”
鬼少爷翻个大大的白眼,狠狠咬了口果子后抱头蜷身闭起眼,然后在虚化的蓝天镜湖中,用嘴里的果肉狠狠地塞住话痨石头的喋喋不休。石头红得跟嘴里的果肉有得一拼,嚼巴嚼巴咽下去后,又教训:“有农药的知不知道,你这个民国产的土鳖少爷……唔!”
蓝天碧水静海如席,再配以浓香甜蜜的果味,不都是亲吻的最佳佐料?亓官少爷向来很有品味,如此美景加难得的美味,自然要不客气地尝个够爽,于是唇舌碾转啧啧作响,一时蜜浓不可化……
货车开到市中心的贸易市场,接下又折腾了一番才联系到冯箢的助理张小姐。戴圆框眼镜的国字脸姑娘,长相敦厚非常路人脸,诸欢对她相貌的印象不深,就记得软糯的声音。
“冯师傅现在有好转吗?”也没多寒暄,诸欢让鬼少爷立马就问。他们站在病房外,房内有医生在做例行检查。
病房内外都没有多余的人,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就算是个大师级别的也一样得面临树倒猢狲散的茶凉境地。
小张推了推眼镜,目露忧郁:“不太好。医生说她现在的情况就是个植物人,不见恶化也没有醒来的迹向。他们也尽力了,实在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就让我们要么另请高明,要么就抬回家算了。现在公司里就剩下三四个老师傅撑着要结款的项目,其他能走的都走了,包括上次跟冯师傅去您那里干活的几位徒弟,也只剩下我了……”
“尊重情义的人,终将得到美好的回报。”
鬼少爷笑了笑,柔声安慰。
他刚才吃“果子”吃得心情极好,现在看个不起眼的女孩都觉得特别顺眼。
小张拿下眼镜抹了抹泪,看见房门开:“你们进去吧,我跟医生说说话,还得结算医疗费。冯师傅的亲人只有一个女儿,现在美国,她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让冯师傅住院,让我们为她办出院手续。”
亓官屠羽点点头,转身进了病房。
“这个当女儿的真够不错,老妈都这模样了还不回来看看……”诸石头出声吐槽。
“养儿防老本是人类最空虚的愿望,是惧怕老弱境地的自欺,毫无可靠性可言。”鬼少爷淡然回应。
可能要出院,病房内的救护器械已被撤光,空荡荡的就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妇人躺在单薄的被褥下,看起来无比凄凉。
诸欢有点看不下去。
在他的印象里,冯箢应还是数月前合作时的神气模样,保养良好气质高贵专业能力强的职业妇女,怎么能被残害成这幅形将入土的枯槁模样?!
“亓官屠羽,求她。”
他喃喃着,“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鬼少爷不作声,只是手指探在冯箢的鼻底,然后剥开眼皮仔细查看眼仁,再将手抚上天灵盖,压了好久。
“她也被炼傀了,魂被收走就灵还在,所以不死不腐。”最后,终于得出个结论。
“抱歉,她这种我可能救不了。”他又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