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平淡，没有过分的修饰，却让诸欢听得头皮发麻。
他想起在瓶中乾坤见到过的“冥喜八卦阵”，那一对对枯槁如柴的喜服祭尸恐怕就是这么来的。
“亓官阴宅完成十五年后，亓官一族被屠门，对我家来说是一件血仇得报的好事。就没想到后来听说亓官家在屠门前就已动用数代财力造出了一只旷世魔瓶，用以炼化血灵，让自家血脉冲破三界法则永驻人间。百年来也只有他家拥有这样的财力和技术，所以这世间唯一被炼化成功的‘血煞聚灵’必定是亓官家的人，而不可能是其他什么鬼。”
白尧终于讲完，问到重点：“现在你告诉我，亓官屠羽在哪里？”
诸欢无奈：“我也正要找他。白先生，倒不是我和他有什么需要袒护的交情，只因为需要他一起解决麻烦。至于你见到他要杀要剜请随意，我绝不干涉。能提醒的也就一句，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对付的。”
白尧答得傲气：“我不是普通人！”
那你也是一具能被打死的血肉之躯啊，能比我这种死不了的还牛逼么？
诸欢默声吐槽，诚恳请求：“白先生，你要跟亓官屠羽算什么账都行，不过得先让我把麻烦解决了，这关系到好几条人命。请大人大量先把家仇搁一搁，等我解决了麻烦，你想怎么弄死他都行。还有，如果想要傀土，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个方向，只要有本事去取，保证够用，算作谢礼了，行不？”
白尧稍许沉默，大概被说动了，又开口邀请。
“我在罘江，来不？可以当面教你怎么用傀土。”
诸欢闷闷地叹气：“恐怕不行，我正在取保候审中，不能离开渝城。”
“你是罪犯？”白尧惊诧，问得直接。
诸欢犹如被暴击掉一万滴血，心哇凉如风中残叶。
“嫌疑而已，还是被冤枉的！我找亓官屠羽，不就是让他帮我摆脱这事嘛！”
“呃好好好，那我过来找你吧，不过需要几天的时间。”
白尧倒挺干脆，“我还得回老家一次，去拿些能干掉亓官屠羽的家当来。”
“随你吧……”
诸欢无气无力地挂断电话，后知后觉自己竟然神奇地得到了一个既能放心地找鬼少爷合作，事成之后又不必担心被他控制的完美方案。不过这方案最大的风险就是，万一被亓官屠羽发现自家的封器拉来了一个“不是普通人”的仇家，恐怕会气得一袖管将他给拍得粉碎吧？
啧，器生不易啊！
“先看着玩玩吧，其他等见面了再说，给我留出一斤干净的，勿忘。”
白尧突然良心发现，短信过来还附有链接。
一斤你大爷，顶多给半斤……不，二两！
诸欢惦了惦纸袋，小器巴拉地斤斤计较着。
点进链接又心惊肉跳，怕姓白的不厚道，给的是木马诈骗链接什么的就完蛋了。
他已穷到不能再穷，而能发工资的那位还躺在监护室内。
幸好被害妄想症的臆念成真机率比中彩票还低。
打开的只是普通网页，还是最原始的html语言标记的那种，白底黑字配了数张简笔画，乡土味甚为浓郁。标题更有上世纪中老年网民的风范：“奢侈阴材一百种玩法之傀土篇。注意：本教材仅供参考学习，浪费可耻，请诸位灵士善待珍贵阴材。”
被雷劈成焦灰的舒爽感，让诸欢无语哽噎——特么这玩意儿上网就能查到的啊？！
他深呼吸，将一腔郁闷强压下去，颤抖着手将网页内容发到打印机上。
看遍洋洋洒洒十多张纸的图文内容，发现也只有一两个普通人玩得起的方法。
考量大半天，诸欢决定试试相对容易的一条。
先去物效组仓库里取了一堆材料，真正能用得上的大概就三样：酥油雕塑泥，油瓜胶，水溶性涂料。
又取一小勺傀土作了几下尝试，愉快地发现它不溶于水也不溶于油，浓酸和浓碱也不能侵蚀，耐操性杠杠的。
也就是说，理论上这玩意儿可重复提取利用。
一旦确定安全性，诸大触的艺术家之魂终于又附身。
鼓捣到凌晨，一个不足半身高的“亓官屠羽”活灵活现地傲立在写字桌面上，还摆了一个怒甩袖子的造型。
可惜的是为了节省材料，鬼少爷一身漂亮的丝袍没有被雕出来，光膀子甩手的姿势看着有点中二。
不过诸大触对自己的手艺还是相当满意的，尤其原型本身具有相当出众的美感，让塑造这具完美躯体的过程充满愉悦和满足感。
他不得不遗憾地发现，抛开品性不谈，鬼少爷光凭一张精致的皮囊就妥妥是人生赢家。基于不可描述的酸葡萄心理，这具雕像的某些部件还是被节省了一些傀土。毕竟材料那么贵，按教程一小勺一小勺地往酥油泥里掺傀土，对于穷逼来说等同刀刀割肉。
天蒙蒙微曦时，造型全部完工，仅剩最后一步。
教程上写着：取阳血十滴，按图中穴位所示一一注入，焚符待用。
诸欢没明白“阳血”是什么血，但他觉得用自己的应该没问题，鬼少爷还用它来熄过冥火呢。但这会儿人已困得半死，白天还得去张队那里录证，让头脑休息一下才是正事。
他决定最后一步先留着。
收拾完材料，解下围兜去浴室潦草地冲个澡。
“晚安。”
再看一眼闪闪发光的新作品，诸大触躺床上愉悦地呼噜了去。
对他来说工作果然相当减压，只不过……会噩梦？
迷迷糊糊不知多久，眯开眼竟发现鬼少爷弯腰在桌前，正在仔细打量自己的傀土高仿版。
诸欢好像有些明白这是在做梦，所以爬起身来，挺高兴地蹦哒过去炫耀。
“你看你看，一模一样吧？我连头发的长度都仔细比划过的。”
鬼少爷转过黑雾缭绕的脸，乌黑的瞳珠阴戾地戳着他。
然后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雕像的两腿之间，吼得很是悲愤。
“为什么木有我的大唧唧？！”
诸欢是笑醒的，他哈哈哈地迎着满室阳光起床洗漱化妆穿衣，一路直至警局大门口还没收住唇角的翘。
梦中那套极具网红潜质的鬼脸表情包，大概够他乐上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