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太多次惨不忍睹的教训，于老板曾对自己的二当家三申五令：谈大单拿主意就行，尽量别多话，省得煮熟的鸭子硬是被他的毒舌给怼飞。
诸大触表示虚心接受，经常屡教不改。
金主打量于老板勾着肩拽进来的小伙子，有些怔忡，大概没想到要找的人这么年轻。
旁人眼里的诸大触长着一张清清冷冷的修士脸，散发长年避世的疏离感。
气质是瞧着逼格甚高，但面相生嫩得与行业地位有些违合。
金主回神得也挺快，两秒琢磨，一秒之后手就热情地伸了过来。
“久仰久仰！您就是诸先生吧？刘某在《乾隆盛世》里见识过您的作品，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位青年才俊能归国创业，实在是国内影视业的福气！”
这通文绉绉的马屁让被赞者的笑容有些僵滞。
诸欢立判这位金主绝不可能是业内人士。放眼整个影视圈，他还真没遇到过哪个手握预算的制片人会对幕后苦逼们这般热情洋溢的客套。
寒暄两句后各就各位坐定，没理会于博的眼色，诸大触张嘴就怼。
“刘先生，您是第一次当制片呢，还是为了让门卫放行，特制了这张名片？”
于博默默扶额，不过他觉得用手捂住自家铁子的小嘴更为实际点。
刘先生尴尬地放下香喷喷的手磨咖啡，顺便放弃脑袋里编好的长篇戏码，搓了搓手打算实话实说了。
“实在不好意思，被两位大师看出来了啊？刘某的确不是搞影视的，今天找上门来也是因为遇上了点麻烦事，想请两位大师帮个小忙。这个小忙呢，跟贵公司的业务也有点关系。”
“大家都挺忙的，刘先生？”诸欢交臂抱胸，不冷不淡地阻截了更多的废话。
于博终于有点忍不住，暗搓搓地捅了他一肘子。
职业特性使然，干他们这行大多为“察颜观色”的个中高手。他相信诸欢心里有数，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土渣子味的刘先生，应是超级爆发户级别的土豪。
女人看包，男人看表。
刘土豪的衣着装扮实打实没什么格调，但腕上那只乌黑铮亮内嵌好几个数码盘的户外表，恐怕够得上自家工作室内任何一位高工的大半年薪水。
国内影视业最近几年热钱疯涌，多部在院线上火爆的大片都有业外金主在发光发热。所以金大腿再土也是金的，随便蹭下点金粉也够一家小工作室温饱大半年。
诸欢当然明白好友为什么捅胳膊，但他觉得阻止对方浪费宝贵时间，就是一种亲切友好的表现。
幸好刘土豪有事相求，必得肚里撑船。他拎起藤编行李箱摆上沙发几，小心地将密码锁面向自己，鼓捣半分钟才掀开箱盖。
一眼瞥见箱内的东西，诸欢不由抿紧了嘴。
一尊蜜蜡色方瓶静卧在厚实的海绵堆里，宽颈阔肚浑身油亮，瓶颈点缀四只拱形翡翠圆耳，硕大的瓶盖几乎占据一半的瓶高。
瓶盖是用整块黄田玉所制，飞鸟走兽雕栏玉砌，巧夺天工地饰以精细的镂空微雕。而半米高的瓶身更是璀璨夺目，无数细碎珠玉密密麻麻地镶嵌成一幅行云流水画卷将其包裹。这些不计成本的复杂工艺和繁琐用料，使瓶身流露出一种出乎常人想象的奢靡气韵。
诸欢瞧得发愣，离奇的似曾相识感，可挖遍记忆又印象全无。
这样珠光宝器的玩意儿绝不可能过目就忘，何况见识多广如他，也在瓶身显现视线内的刹那，被震撼得心跳如鼓。
嗯，就像看到无数人民币哗哗如雨下！
连豪门出身的于博都愣了将近一分钟，才迟疑发问。
“呃，这是？”
“魂瓶。”未等刘土豪回答，诸欢突然出声。
刘土豪和于博一起看向他：“什么？”
“魂、瓶。”
诸欢一字一顿，目光炯炯如扫描仪在瓶身上刷来刷去。
“据说是古人用来引渡亡者灵魂的一种……冥器。”
瞥见两位直愣愣地瞅过来，他眯缝起眼又坏坏一笑。
“骗你们的。”
“啊？”刘土豪的双下巴抖了抖。
“咳！”于老板觉得发痒的不只是胳膊肘了。
“名称是没记错啦，就是叫‘魂瓶’。”
收到好友的警告，诸欢只得把“大师专用逼格”再挂回脸上。
“至于能不能装魂就只有鬼知道了。唯一能肯定的是这玩意儿一定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两晋时期就开始流行这种随葬品，唐宋元几代都有出土，直到民国末期才消失。称谓也很多，现在被叫作‘魂瓶’只是学术界的正名，用不着望名生义，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冥器，古人为了避讳也唤作‘明器’。你们上网搜搜就明白，一点也不稀奇。”
简洁科普完，他将头扭向刘土豪，目光有些犀利起来。
“不过刘先生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原谅我不得不怀疑来源的合法性。‘博欢’是个循规蹈矩的小企业，不敢参与任何有风险的项目，希望您能体谅这点。”
这回于老板不想捅胳膊肘了，两把犀利的眼刀直接捅向“金大腿”。
刘土豪沉默数秒，又烦躁地撸了一把老脸。
“我就是说了它的来历，恐怕两位也不一定会信。不过刘某敢拿性命保证，这东西的来源完全合理合法，只不过不能把它上交国家就是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诸欢和于博面面相觑，只得静候下文。
“这次过来就是想聘请诸先生，帮着仿制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价钱好说。”
金主大人终于抛出到访用意，而诸欢的嘴角不由勾得更深了。
刘土豪看似有点憨，其实贼聪明。想搞这种事的，一般会去古玩界找个赝品高手，他却能独辟蹊径地摸到一家视效工作室来。
这做法其实挺妙。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要是落于惯于黑吃黑的赝品高手眼里，恐怕连人都得有去无回。但特效工作室就不一样了，有点名气的都爱惜羽毛，做点业务都得签合同出个票什么的，非但原件丢不了，做完不满意还能杀杀价赖赖账，全无后顾之忧。
真得给刘土豪的如意算盘点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