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空粉盒,诸欢连忙疾步后退并屏住呼吸压下喘息,就怕吹散了飘扬在空气中的“灵探”。
莹亮的粉末在天光下慢慢散开,而后一缕缕地消隐于视线中,还是什么都没有显现。
“不可能……”伸手朝空气抓了又抓,他还是不太愿意接受事实。
最后那抹幽绿灵息绚烂夺目力量勃发,怎么可能消散得了无痕迹?
“亓官屠羽?!”
叫唤两下就闭了嘴,混在空气里的高浓度“灵探”终于不负厚望地反馈出些许结果。黑红相间的纤细游丝在空气里微微莹闪,一根两根无数根缓缓显现,垂悬于“灵探”所弥漫之处,密密麻麻如初冬乍起的寒雾。它们在视线里停留不及数秒就又一缕缕地消失,等所有都消弥殆尽,靡靡泛白的天光下,显现一位身穿灰袍且并佝偻着背的人。
大热天的,这家伙脸遮罩手戴套,还拎一只诸欢瞧着眼熟的绣花皮囊。
全身装束和在凤阳拦下他和亓官屠羽的戏傀们颇为相似,但不知为什么,诸欢直觉这人并非戏傀中的任何一员,甚至不可能是傀灵那货。
这是一位有血有肉胸膛起伏有呼吸的人类,隐藏在帽沿下的是一张白底泛银泽的面具,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到如同拿一张椭圆形的卡纸抠俩眼洞就扣上了脸。他还在喘息,胸膛和肩膀起伏得厉害,拎皮囊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似是刚经历一场艰难的殊死博斗。
纵傀者?
脑中幽然浮起这三个字,被一个能凭空出现的神秘人物盯着,诸欢也不由紧张起来,心跳卟卟地猛烈加速。
面具人突然就动,缓慢且步步谨慎地靠近过来,每一步走得都像脚下踩着地雷阵,也每走一步他的身边就多了位装束举止如原版复制的灰袍人,手里都拎着一只绣花皮囊。
凤阳深巷的场景即视感让诸欢不由浑身要飙出白毛汗,要命在于那会儿有亓官屠羽护着,现在……也还好吧,身后至少还有位身强力壮的灵士后代?
三脚猫也是猫啊,能抓老鼠的都是好猫,这点他坚信。
行至距离诸欢仅有两米之遥时,六位灰袍人齐齐立定,将手里皮囊端正地搁于地上,还伸手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一步步地后退。
“白尧,你看到了吗?”诸欢颤着声音问身后安静得不太正常的白尧。
未见回应。他转头,差点脱口暴粗。
四周俨然成静止状态,就像播放中的电影被摁下“暂停”键,而白尧被凝固在伸长手臂,呲牙咧嘴怒喷的那刻。在这帧被定格的画面里,能动的唯有他诸欢,和还在慢慢后退的神秘灰袍们。
“你是谁?!”
拔腿就冲中间的灰袍人飞奔过去,却又刹那被定格在指头快要触到灰袍人的前一秒。
“救!”灰袍们齐齐出声。
声音阴冷而古怪,像是从地底的井洞里吹上来的风啸。
“啧,还玩有意思么?选一个你们就调包,多无聊,要打要杀就直接来吧!”
口气虽狂傲,诸欢其实惶恐。
他看得出,这些灰袍人的档次显然要比戏傀们高出不止一个阶。至少从未见过傀灵或戏傀能玩出将万物定住的把戏。
这声之后眼前飞快滑过一道道灰影,停顿之后还是身陷灰袍者的包围,但再也不可能找到最初的那位了。
呃,不对……“你们说什么?”
“救!”灰袍们耐心地重复。
“有病才救缠着自己不放的鬼,小爷没空陪你们玩鬼把戏!”
诸欢甩他们一个大白眼,转身推开身后的灰袍人,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可唿啦一下灰袍圈又将他围住。
“爻眼下行,十二株‘凝傀’,二十四间中。”
耳畔飞掠过一串如梦呓的语音,犹如蹩脚的电子棒读,听不出男女更听不出感情波动。
如得指令,六只绣花皮囊竟高高叠起,然后底下吞上只地层层套跌,直至场中仅剩一只稍大的皮囊,鼓鼓囊囊晃晃悠悠好似装满如酒的液体。
这情景诡异得让诸欢一下子失声。
“你即他,他不是他,勿迷勿痴,方得三生有幸。”声音在继续。
这是什么鬼话?听得诸欢一头雾水。
而左侧的灰袍人轰地蹿出火焰,把他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想去扑打,但随着声声轰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各个灰袍人犹如一张剪纸,在火焰的舔拭下都飞快地化作一团灰烬,随风袅袅散尽。
再行回头,乍然各种声响起,嘈杂的车鸣和尖锐的警笛,嗡嗡的马达开动声,还有白尧的咆哮。
“轻点,疼疼疼!诶哟,疼死了!”
除了怀里抱着一只沉重的绣花皮囊外,刚才所有就似一场梦魇。
这个世界照样有条不紊,恢复原来的节奏。
交警们拍照的拍照,测距的测距,问询的问询。救护车停在路旁,救护人员正往车厢内推人。
周遭围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指指点点还拍拍照。
而白尧皮开肉绽的伤脚正被喷药水,痛得他抓着人家医护姑娘的小手哇啦乱叫。
时间被后置了?不可能。
谁能重置时间,神?
诸欢自觉还没有到要疯的地步。
自焚成纸灰的灰袍人绝不可能是什么神。与其相信时间被重置,还不如相信被拉入一个拖延了时间的虚境。
茫然地抬头,他才发现自己的面前还站着一位年轻的交警,正不耐烦地敲手里的本。
“看你这迷糊的,问半天都报不出身份证号。不行就快去医院检查吧,别碰坏了脑袋。”
“嗯,这里疼,大概撞伤了。”诸欢连忙顺势而应。
交警赶紧朝救护车挥手:“还有一位,一起拉走吧!”
作势朝救护车走去,路过白尧身旁丢他一个眼色,但这货将伤脚跷到人家交警的鼻底下,“老子有天大的冤一定要讲一讲”得正欢,哪有空理会他。
诸欢恨不得将这傻逼戏精一脚踹下路基。
他抱着皮囊也纠结得火烧火燎的。
这玩意儿应是在凤阳深巷里见傀灵拎在手里的,曾听鬼少爷念叨过名称,口气不善,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记得名称里有“封灵”两字,所以刚才收的就是亓官屠羽散在空气里的灵?
灰衣人的意图,让诸欢的心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