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在跟我?”
“不是宁警官在查我吗?” 】
——
警察到的时候骆白别在腰里的枪已经掉了,他们没有看见骆白用枪。事实上骆白并没有用枪,只是把弹夹卸掉了,卸的时候,距离他最近的是宁斓。
可在问话时,警察知道骆白会用枪。
有些可能性一旦捏住茎,就能顺着带出被忽视的掩在土里的根。
比如宁斓的神形身手,比如耳里戴的市面上不常见但价格很高质量过硬的蓝牙耳机,比如每一个警察都有落在过宁斓身上的目光。
最后确定下来的,是那辆车。宁斓的车,骆白晚上见过,他把那个人弄晕的时候宁斓的车就在不很远的地方停着。
骆白开出一段,见宁斓没再跟上来,就拐弯靠边停下,拎着咖啡下车放在了垃圾箱上。
十几分钟,骆白又从后视镜隐约看到了熟悉的影子。眉头微微蹙起,他以为宁斓不会再跟了。也是,偶然有次交集而已,谁能了解谁。
地下停车场,骆白把自己隐进角落暗处。宁斓下车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没有环视,没多停留,不像在跟踪人。
骆白远远跟着,竟然看见宁斓进了自己住的那栋楼。
21幢。
两个电梯一个在八楼停着,一个是二十楼下行。骆白转身开了楼梯口的门。
“你在跟我?”
骆白面不改色,但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他是压着呼吸带着警觉进来的,可从开门到进来再到关上门,这段时间宁斓就在门左侧两三米的地方倚墙站着,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不是宁警官在查我吗?”
“这个小区外来车辆进不来。”
“宁警官不是普通人。”
宁斓微微一歪头,把抱着的胳膊举起来晃晃,他手里的钥匙上挂着门禁卡。
“宁警官不是普通人。”
“唔,”宁斓腰背使力站直身子往外走,“看来我要自证一下。”
两个人进电梯后,宁斓刷卡按了21楼,骆白没动。
“2102,骆医生有兴趣来做客吗?”
骆白没说话,跟着出了电梯。
宁斓扬扬眉毛,转身走到门前打开门,转身的时候骆白还在楼道中间的电梯旁站着。
“既然骆医生没兴趣的话,那晚安?”
“你住在这儿?”
宁斓第二次扬起手里的钥匙,“私闯民宅违法的,骆医生。”
“你什么时候搬来的?”
宁斓倚在门边,听出点不对劲来,“我自证过也回答完,该骆医生了,骆医生……”
宁斓念“骆医生”这几个字的时候,不像在称呼医生。
他看着骆白勾起嘴角笑了下,不达眼底,隐约带了点阳刚的痞气,“住在哪?”
骆白没回答,转身走到另一边,打开门,“晚安。”
2101 。
宁斓远远看着关上的门“呵”了一声,“这可真是……”
灯打开,房子很空,只有几件基础家具,客厅边上堆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军绿色的大行李袋,有点格格不入。宁斓刚刚调回来不到一周,天天除了在局里做交接汇报就是去训练营看那些被选拔上来组二队的半新不老的兵蛋子。今天一听到有线索,他立刻就出来了,想给自己找点新鲜带劲的提提神。
是真挺提神。
宁斓没换鞋,把行李箱往卧室方向踢了一脚,“巧了。”
这句话好像不久前才从他嘴里出现过。
宁斓走两步,又把行李箱往卧室踢了一脚。
骆白关上门有一会儿才开灯。
他把钥匙挂起来,弯腰换鞋,到浴室往浴缸里滴几滴精油,打开水龙头,然后去卧室从衣柜最右侧拿了一套浅灰色的睡衣,从下边的格子最外侧拿了一条深灰色的内裤,再把晒在阳台的浴巾对折搭在手臂上,走到浴室把睡衣、浴巾、换下的衣服安置好,浴缸里的水刚好可以关掉。
偏凉的水没到胸膛,骆白又往下滑一点,淡淡的绿茶味缓缓散开沁入空气里。
潜意识往往是不受人控制的。
骆白闭着眼睛把从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的内容缓缓回放,他在不知不觉里就弱化了其他的事情,只把有关宁斓的片段反复琢磨。
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竟然在相信一个陌生人。相信他不是会威胁自己的人,相信他和自己有把话点开就能懂的默契,相信不正常的巧合只是巧合,甚至毫无依据的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甚至,在那些刻意怀疑冷淡针对的话语之下,他不自觉地想要接触靠近。
近乎本能,过后方晓。
这样的反常乱人心神,让他慌惧。
骆白用毛巾把头发的水分吸到半干,到餐厅旁边的柜子里拿下一桶咖啡豆。烧水,摇动手柄,咖啡豆被挤压碾碎的声音由响至弱,最终被磨成均匀的粉末,散出香气。
滤纸被水流浸湿,紧贴在漏斗的玻璃壁上,骆白把咖啡粉一勺勺舀进去,烧开又放到95度的热水从壶口泻下把咖啡粉浇实。
骆白的动作很慢,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但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的他是放空的,放空在这具躯壳里,又漂浮在身体之外。
默数25秒,骆白拿起水壶缓缓地一圈一圈地倒在被浸透的咖啡粉上,泛起的泡沫逐渐覆满。玻璃柜里摆了许多咖啡杯,但骆白常用的只有最右侧的一个,细白瓷杯身,银质杯柄。
醇苦侵占口腔咽舌,让人清醒。
说来奇怪,宁斓搬回来将近一周,两个人一次都没有遇见,昨天有过交集后,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推开门就碰面了。
宁斓扬扬眉,“这么巧。”
骆白朝宁斓身后看了一眼,说:“早。”
宁斓跟着回头看了一眼,“我没有在公共区域安监控的爱好。”
骆白的想法被点破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说:“的确巧。”
电梯上来之后宁斓伸手挡着电梯示意骆白先进,下行的时候他看着电梯壁上模糊的影子问:“骆医生为什么会学这些?”
“什么?”
“格斗,刀枪,反侦察。”
骆白也没转头看他,“宁警官是在用什么身份问我?”
用警察的身份他随时接受也只接受到警局配合调查。
宁斓也想到了,于是说:“邻居。”
电梯落到一楼,骆白露出一个惯常的礼貌浅笑,“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医生,不会这些。”
骆白说完在出电梯的时候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一次性口罩戴上,又把透明包装袋对折放回去。
路上一团柳絮正对着飘过来,宁斓抬手松松拢住了。
两个人都没刻意调步子,同行到停车场,一辆白色车的车灯闪了闪,宁斓视线在那辆车和骆白的白衬衣上扫过,“和你名字挺搭。”
“安全系数高,耐脏程度强,吸热能力弱。”骆白拐到车边拉开车门对宁斓点点头,“宁警官一路顺风。”
宁斓索性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边走边朗声回,“一路顺风。”
一白一黑两辆车前后开出小区,在第二个路口分了方向。
之后的十多天宁斓和骆白都没再遇见。
宁斓要忙的事情多,但晚上基本是回家的。可骆白除了在医院,还忙着和专家教授给那批止疼实验制剂做各种实验和报告,偷出闲时,他还要去丁沈千送他的实验室研究新型凝血酶。
半个月里只回去住了两三次,两个人又没有一个上下班定时定点,能碰到才奇怪了。
难得没什么事,宁斓从训练场出来也不急着回局里,慢慢绕着路开。没有柳絮的话,不冷不热的春天实在是个兜风的好季节。宁斓关上车窗,考虑要不要去买摞口罩戴。
远远出来一片小黄帽,宁斓看过去,是个刚放学的小学。
小学。
宁斓搭在方向盘上没用力的一只手拇指不自觉在食指指侧缓缓摩挲,有什么他记不太清了但又想要想起来的事情就要浮出来却被高高低低的惊呼声打断落了回去。
一辆红色车直直向那群小学生冲过去。
人群四散,那辆车七扭八拐像在控制方向,但猛地一转后又冲着远点的一群小学生直直加速。
宁斓猛地踩下油门冲过红灯对着那辆车副驾一侧的车灯撞过去,“砰”的一声接着就是轮胎在路面大力摩擦出的刺耳巨响,红车车头被迫转到面向栅栏里的树时宁斓大力踩下刹车,身子第二次因为惯性离开座椅又狠狠跌回去。
前冲的力道太大,栅栏轻易被碾在车轮下,一人环抱那么粗的树都被撞地歪斜,好在总算是停下来了。
有报警的声音也有叫救护车的声音,一片杂乱,宁斓匆匆赶到旁边看情况,在车上的时候他看见有人被撞到了。
地上坐着一个小姑娘,哭得一直在倒抽气,她身后有个女人半抱着她一直在小声哄,“不怕不怕,不要动,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清清要勇敢,老师知道你特别坚强的对不对……”
宁斓让围着的人散开,简单看了一下,还好,只有左腿,最严重就是骨折。其他几个小学生都没什么事,大部分都是摔倒擦伤。宁斓松了口气,肋下一片火辣辣地疼起来。
暂时没联系上小女孩的家长,救护车来了半抱着小女孩的老师才说自己走不了,伤到了,旁边一个小孩抽抽搭搭地小声说老师是一点点挪过来的。
事情有专门负责这些的警察管,宁斓把老师小孩送进医院,想走又被赶来的队里一个小警察催着去包扎。
“我回去缠缠就好,走吧。”
“不行,”小警察一把拽住宁斓手腕,“于副队正式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必须把您处理好。”
“你怎么不说把我埋了呢?”
“反正不行,哎呀宁队——老大——宁队长——”
“哎什么时候兴这套了,松手。”
“宁警官。”
宁斓应声转头,身后的人一身白大褂,直挺的鼻梁上还架了一副无框眼镜。
“骆医生?”
骆白似乎总是和白色在一起,清冷又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