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根本拒绝不了他,但凡骆白表露出半分需要,他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给他。 】
——
暮光柔和,宁斓却觉得刺眼。
两袋桃子还在车里放着,圆头圆脑地挤挤挨挨着凑在一起。
宁斓摸出支烟按折在掌心,朝着骆白离开的方向踩下油门。
“老大,抓到那个五哥了,从他那查出来一场毒品交易,时间就是今晚!”
宁斓眉头紧锁,调转了方向。
“我现在往回赶,天眼定位黑色SUV,6G53,现在位置应该在滨江大道东段,向东行驶,密切追踪,该车辆目的地应该和犯罪团伙有关,确定位置后不要打草惊蛇,尽量确定犯罪分子并进行继续追踪。如遇特殊情况确保目标车辆车主安全。”
这场毒品交易的位置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全市最有名的酒吧地下,竟然藏了个赌场。
这个酒吧太大太火也太出名,早早就吸引着当地公安的视线,常有打架闹事伤人的事发生,但次次查都没有大毛病,连性交易都没有,毒品这种事更是影子都没出现过。
它吸引警方的视线,也模糊了警方的视线。
酒吧是有负一层的,十多年前负一层还有个大型鬼屋和影院,谁知道鬼屋闹了人命,刚好赶上假期热门电影上映,影院几乎人满为患,鬼屋那边的人往外跑,装扮吓人的工作人员、身上带血的顾客叫喊着往外冲,影院的人也被吓得往外跑,整个地下一层乱成一团。那是本市发生过的最严重的一次踩踏事件,除在鬼屋内死亡的一个人外,共死亡九人,伤四十余人。
从那之后这儿的负一层就查封了,没想到被贩毒的人偷偷用了起来。
交易时间开始后十五分钟,警方迅速出动。
混在人群里的便衣警察在第一时间进入地下,三分钟内酒吧清场,所有场内人员出酒吧后被带到当地警局配合筛查。
这次抓得真真正正有了万华的人。
因为立案的时间是10月4日,在查的犯罪团伙之前一直用代号1004称呼,后来于书景提议就直接叫0号,省事,主要是因为这伙人坏事干尽、犯法的事都被他们圈一块包圆了,一个圈用0挺合适。
抓住的五哥是0号团伙的人,这场交易是0号和万华的交易,0号卖,万华买,人赃并获,连带把酒吧也封死了。
自从为了这个团伙成立了这支特别行动队以来,前前后后抓过许多次人,这一次是抓得人数最多的。
击毙14人,抓捕52人。
这次交易货物量大,万华三人验货,手下有三十多个,0号一人为首,手下二十几,个个好手。
人多了,就代表变数多。一个忠心不代表个个忠心,一个嘴硬不代表个个嘴硬,一个个审过去,总有嘴巴松的,总有不想吃枪子想争取轻判的。
一个个线索攒起来,总有能用的。
审到一半,宁斓让人去抓了刘岗。
刘岗的确是卖过肾,但那颗肾根本值不了五十万,没法帮他还高利贷。他走投无路了,摘他肾的那伙人给他填了剩下的钱,就一个要求,听话。听什么话不用管,等着就行,用他的时候自然就找他。那伙人不怕他跑,因为他们除了帮他还高利贷之外,还帮他染了毒瘾。
染了毒,他这条命都握在那些人手里了。
这样的人被控制简单,让他张嘴也简单,知道了软肋在哪,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老大,你怎么一点都不带惊讶的?”于书景搓了两下眼,又累又兴奋。
刘岗供出来给自己摘肾的人不是骆白,有人给他看了骆白的照片,告诉他骆白左手腕上边有疤,在警局见到了就在第一时间指认,在警局见不到的话出来就先在附近等着,他们总会让他碰见骆白。
拔出萝卜带出泥,那天追骆白的人的确就只是为了把骆白弄到警局来。几个人故意被抓只换骆白被怀疑恐怕不划算,他们嘴里的证词就要全部推翻慎重对待。宁斓立刻把根据那几个人的证词布置的行动暂停或者缓了下来。
“我知道不是他。”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背着我们提审人了?”
宁斓喝下一口水,“猜的。”
“啧,你厉害,又是万能的第八感。你吃什么啊,一块订了。”
“不吃了,这边剩下的你盯着,监控的事你交给谁了?”
“小刘。”
“我去看看。”
宁斓没走几步电话就振起来。
“宁队,目标车辆已驶离原目的地,我们的人还在周围,正常方式无法进入。”
“你想办法亲自进去,不用做什么,离远一点确保车主安全,如果有意外随时接应。其余人先在周围等着,从现在开始所有出来的人全部留下影像。”
“收到。”
-
骆白的大脑已经空了,只剩了那个令他恶寒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转。
“你留下的问题第二年就被答出来了,但是答出问题的人还是留下了一笔钱,拜托那位老人有任何你的消息都要立刻告诉他。”
“我不能把他留下的信息给你,这是我的筹码,不过为了表达诚意,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点别的事情。”
“你知道为什么你找不到记忆里那个人吗?不是因为中国的人数多,是因为你永远都找不到。你记忆里的人是先生年轻时的样子,你这些年来,日夜思念的模样是先生,是不是很有趣?”
“那当然和先生的模样不像,先生经历过细致的整容,拥有了完美的容貌,哦,你不知道,你也经历过,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整容。”
“你的脸被炸毁之后太丑陋了,先生那样完美主义的人,怎么能容忍每天面对一张丑陋的脸呢?何况夫人那样爱美又胆小,先生当然不能允许你有吓到夫人的可能。”
“白,你不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难催眠的人,你忘记不了过去,忘记不了惦念的人,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你永远没有找到那个人的可能,找不到,才会听话。”
“你做过那么多次,只怕拿起手术刀站在那些实验品面前就能把需要的东西完美取出来,再做一次有什么不可以呢?”
“你已经和我们合作过了,即便现在强硬地分离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来吧,帮我吧,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帮助你想起你心爱的人的模样。”
“你会来找我的,我等着你。”
“白,你注定是要和我们在一起的。”
“白……”
“白……”
“白……”
“骆白!!!”
熟悉的声音把他拉回来,刺耳的摩擦声也接踵而至。
宁斓的车紧贴着他的车,想要把他逼停。
骆白恍若重回人间,耳目重拾,重重踩下了刹车。
宁斓下车时把车门摔得震天响,那声音竟然让他觉得心安。
“你是真不要命了是不是!”
宁斓的火气在看见骆白的脸色时倏然消弭,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苍白,嘴唇都毫无血色。
“怎么了?骆白?”
骆白看着窗外俯身拧眉的人,这个情景有些熟悉,让他眼眶酸热。
“宁斓……”
骆白那声“宁斓”喊得轻而长,余音散了,两唇仍旧轻张着。微微蹙起的眉间凝着几丝无措,下颌抬起自下向上看过来,浅褐的眼睛起了雾,像一方掩在薄纱后的琥珀。
宁斓给那双眼睛看得没了脾气,被执拗激起的怒火、因话语杂陈的五味、和担忧交织的焦急都散在这幅依赖的神色里。
他根本拒绝不了他,但凡骆白表露出半分需要,他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给他。
把他要的、自己能给的,全部给他。
“你现在开车太危险了,去我车上,我叫代驾把你的车开回去,嗯?”
骆白解开安全带,下车站在宁斓身边。
宁斓的车后车门紧贴着骆白的车的前灯,去副驾驶要围着车绕一圈,骆白没有动作的意思,宁斓只好伸手虚扶着骆白的后背,带他绕到副驾驶去。
桃子还在副驾上放着,宁斓伸手提了放到后排又把人安置好。
“等我一会儿,叫个代驾。”
“好。”
一路都没有交谈,宁斓一直把人送到门口,连电梯到门外的距离都没落下,“早点休息。”
骆白转头看他,宁斓也看着骆白,想了一会儿说:“钥匙我放在玄关了。”
“我没带。”
“去我那吧,有点晚了,明天叫开锁公司来,以后找地方放一把备用钥匙。”
“好。”
“穿我的拖鞋吧,没有新的。”
“你呢?”
宁斓踩着后跟把鞋脱掉,“我平时也常光脚。”
“谢谢。”
“你饿吗?想不想吃饭?”
“不饿,不太想。”
宁斓点点头,“那就收拾下早点休息,我这儿还有新牙刷,其他的东西暂时用我的吧。”
骆白点点头。
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也难以理出思绪,只本能地跟着宁斓的话,顺应或回答。
不自觉地依赖他。
骆白把手放在水龙头下仔细搓洗,抬起头看镜子里的人时,忽然就感觉到了陌生。他仔细看镜子里的人,伸手在镜子上描摹轮廓五官。
这不是他,那他是什么样子?
他记忆里的十一不是十一,那十一是什么样子?
这个世界简直疯狂地可笑,他自己尤其可笑。
“还好吗?”
骆白转头,宁斓就站在一米外的地方。
“洗漱完了?”
骆白点点头。
他的一只手还抬着,食指抵在镜子上,水珠顺着镜面划出一道水痕。不知道是不是冲水冲了太久,骆白的手指关节全部都泛着明显的红。
“我换过床单了,去睡吧。”
“你……”
“我在你隔壁房间睡,这间。”
骆白打开门又回头,“宁斓……”
宁斓站在旁边房间的门口看他,“睡吧,晚安。”
骆白的指甲在门把手上轻刮几下,他想道歉,想说谢谢,想被抱一下,但他觉得自己恶劣。他接受又推拒,示好又冷漠,仗着宁斓的喜欢肆无忌惮。
哪怕这不是他的本意。
哪怕他那样看重这份情感。
可抛开他的心理只看他的所作所为,实在糟糕透顶,这时候的任何逾矩举动,都像在原本的反复之上又加一层轻视。
骆白几次动唇,终于出声,“晚安。”